海公公縮在角落裡,一副老實樣子。
沈臨毓面不改色:「您若捨得不干,這些年早就再立儲了。」
永慶帝臉色一黑。
沈臨毓就跟沒看到一樣,自顧自說話:「有太子就會有東宮近臣,其他臣子也勢必會與太子交好。原本都圍著您轉的人,分出心思指導太子、關切太子,您不喜歡那樣。
說直白些,您捨不得被『忽視』,哪怕只是一丁點。
習慣了高高在上,您如何能舍下皇位?
太上皇這活兒,您幹不了。」
這話豈止是直白,簡直是一針見血,血流成河。
怒不可遏的永慶帝把案卷砸了過來,擦著沈臨毓的胳膊,落在了地上。
「朕太慣著你了?」永慶帝問,「你是看京中這兩年太平,忙不迭給朕找事是吧?你再找下去,朕看你要怎麼收場!滾出去!別來礙眼了!」
沈臨毓道:「我要去一趟舒華宮。」
這般固執顯然出乎了永慶帝的意料,他愣了一下,才又罵道:「朕看你也想住裡頭不出來了!油鹽不進!」
沈臨毓告退了。
海公公送他出來,苦著臉看他:「王爺您這又是……」
「給公公添麻煩了。」
「唉!」海公公嘆了口氣,「聖上還是疼您的,要不然……」
沈臨毓淡淡笑了下:「我心裡有數。」
送走了人,海公公回到御前。
永慶帝還坐在椅子上,氣得橫眉都豎起來了:「他眼裡就只有阿嶸,其他都不管不顧!」
海公公賠笑著道:「郡王爺念舊情。」
「朕後悔,」永慶帝道,「就不該讓他去鎮撫司。」
海公公道:「您看,您氣歸氣,但您也最心疼他,換作其他人,便是其他幾位殿下,都不能這麼直直走出去。」
聞言,永慶帝沉默了一瞬,才又道:「他比阿嶸更像朕。」
這話其實也不對。
永慶帝回憶起多年不曾見到過的長子,李嶸的性情與他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而沈臨毓,這個由妹妹、妹夫養大的孩子,脾氣行事像他更多。
「他認準了,一條道走到黑,」永慶帝嘆道,「哪怕撤了他的職,他現在也能給朕弄出大動靜來。
今日之前還會多少藏著掖著些,不讓朕看穿他的目的。
現在都打開天窗了,他只會愈發肆無忌憚。
他去舒華宮了?」
海公公訕訕,點了點頭。
他其實勸過了,但王爺不聽。
王爺說「稟都已經稟過了」。
只是,稟是稟了,聖上並沒有準啊……
但轉念一想,先斬後奏的事兒都沒少做,「稟過了」已經算是態度很好了。
夜色更重了。
舒華宮附近,更是昏暗。
風吹在身上,已有秋夜寒涼之感。
沈臨毓腳步匆匆,到了緊閉的宮門處,抬手敲了敲門。
來開門的許公公意外極了。
沈臨毓進去,大殿裡,李嶸一家的晚膳恰好用得差不多了。
他掃了眼桌子,菜品談不上用度剋扣,但以皇室子弟而言,很是簡單樸素。
李克見著沈臨毓就高興,說了好些話,被謝氏領了出去。
只留下李嶸和沈臨毓兄弟兩人。
李嶸把人請去書房:「沒什麼下酒菜,也就不叫你吃酒了,還是喝茶好。」
他親手泡茶,復又道:「這個時辰,從御書房過來的?」
之前每次過來,沈臨毓都不會空著手。
給克兒帶些小玩意,或者是提些吃食,今日來得突然,又是空手,李嶸就猜他是「突然」來的。
「又做了讓父皇生氣的事?」李嶸問,「你是不是又……」
下意識的,李嶸想勸他兩句。
有些事情沾不得,不要回回都惹父皇,到頭來吃虧的全是臨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