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幾年疼幾個孫兒,可男孩兒嘛,隨著年紀增長,「不順眼」的地方漸漸多起來了。
淘氣上房揭瓦,狗煩貓嫌的年紀,念書不積極,放課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叫金太師常常哭笑不得。
也就是這時候,家中又添了個可愛的小孫女。
圓溜溜的大眼睛,胖乎乎的小臉蛋,別說金太師夫婦疼愛得很,連臭小子們都「改邪歸正」要當好兄長了。
如此寶貝著養到四歲,就要跟著父親赴任去,如何叫金太師捨得?
「叫勝霖夫妻兩人去中州,把阿薇扣下來,這么小的孩子,一路舟車勞頓。」李嶸出著餿主意。
金太師曉得太子殿下私下裡就這「愛添亂」的性子,啼笑皆非道:「正是年幼,才不能離了父母。」
李嶸笑著去招金殊薇。
幾顆金錁子,正好滿了阿薇小小的手掌。
「這是壓歲錢。」他道。
阿薇這幾日沒少得壓歲錢,口齒伶俐地背詞,從「心想事成」、「萬事如意」背到了「福如東海」、「長命百歲」。
背得李嶸哈哈大笑,連出門做客要規規矩矩的沈臨毓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嶸扭頭沖他道:「你四歲時背得沒有阿薇好。」
六歲的沈臨毓摸了摸鼻子。
李嶸又去問金殊薇:「阿薇,你要離開祖父祖母和哥哥們了,你會不會難過?」
金殊薇點了點頭。
「那你別走了,留下來陪祖父祖母,好不好?」
金殊薇又點了點頭。
李嶸沒管金太師又好氣、又好笑的神色,補了一句:「但你留在祖父祖母這裡,要很久很久見不到爹爹和娘親了,那怎麼辦啊?」
小小的金殊薇不知道怎麼辦。
她小嘴一癟,眼淚珠子串兒似的就滾下來了。
先掉淚,再嚎哭,一氣呵成,讓原本只想逗趣的李嶸不止自討沒趣,還得趕緊好言好語地哄。
金太師也連聲地,和嬤嬤們一塊「不會見不到爹爹娘親的」、「說好了一起去的」、「不傷心不傷心」哄。
偏金殊薇愛笑也愛哭,開了嗓子眼瞧著止不住。
嬤嬤趕緊把她抱起來,想抱去外頭哄。
突然間,一隻不大的手伸到了金殊薇面前,手上還拿著一塊雲片糕。
那是沈臨毓。
他從桌上抓了雲片糕,又從椅子上跳下來,試探著問道:「這個好吃,吃了就不哭了,行嗎?」
金殊薇的眼睫上還沾著淚花,但明亮的眸子緊緊盯著雲片糕。
小手才抓過金錁子,嬤嬤趕忙替她擦了手,又急急抹去眼淚:「小公子說的對,這雲片糕可好吃了,姑娘嘗一嘗?」
金殊薇雙手接了過去,糯糯說了聲「謝謝」。
雲片糕捧到嘴邊,她人小牙也小,吃起來就像是磨牙。
但不管怎麼吃,進了口中,就是香香甜甜,很討孩子喜歡。
剛剛還哭個不停的人嘴角往上一翹:「好吃。」
哭是肯定不哭了,但大人做點心吃,小孩兒卻不能叫她吃完一整塊,怕壞牙、也怕晚些不好好吃飯。
見她情緒平穩下來,嬤嬤又哄著「出去玩」,想把雲片糕從金殊薇手中騙回來。
金殊薇死抱著不鬆手。
還是沈臨毓問她「要不要一起玩」,領著她去院子裡玩雪,這才讓嬤嬤瞧准機會得了手。
那年京城的雪不多,前幾日下過一場,全掃到了樹下堆著。
兩個孩子蹲在邊上抓雪玩,堆出來的雪人還沒有個寒瓜大。
李嶸靠在門邊,心有餘悸:「還是臨毓有辦法,不然今兒我就是徹徹底底的壞大人了。」
金太師揶揄他:「前兩年,殿下也沒少作弄小公子吧?」
李嶸微哂:「孩子嘛,不就這個歲數最有意思了,逗來逗去,臨毓待我就親近,哪個小孩兒喜歡一本正經的哥哥?
哎,我和太師提過沒有,有一回去踏青,有人認錯了,以為臨毓是我兒子。
您猜臨毓怎麼說?
他說等我真有兒子了,是不是就是孫子了。
笑得我直不起來腰,您說他有趣不有趣?」
金太師忍俊不禁。
李嶸目不轉睛地看著樹下兩人玩耍,頷首點評:「我這個弟弟厲害,年紀小小就知道哄姑娘了,以後姑母一定不用操心討不著可心的兒媳。」
那日,以初次見面就手拉手成了好朋友的兩個孩子依依不捨道別作了收場。
只是,兩個孩子,長大之後誰都沒有記住那段僅一個時辰的友誼。
直到現在,沈臨毓聽李嶸講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竟是見過阿薇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