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抿了下唇。
她知道太子的意思。
「我要做回金殊薇,」阿薇輕聲道,「我得把余如薇的名字還給阿薇姐姐,她也需要入土為安。
從前母親接受不了,也不願立碑,前陣子她想開了,我們商量過給阿薇姐姐尋個好地方。
仇都報了,人也要向前看。
母親是,我也是。」
沈臨毓嘆道:「我知道你會這麼選。」
十月的最後一日。
設計了巫蠱案的李效、李巍、李崇等人伏法。
沈臨毓主持了行刑,正時辰時,他往法場外的一小樓看去,看到了靜靜看著的阿薇與陸念母女兩人。
結束後,他回宮復命。
李嶸就在永慶帝寢宮,有要事的臣子御前回話,不耽誤他聽政,也不妨礙他伺疾。
至於病床上的永慶帝是什麼心境,李嶸不在乎。
李嶸對沈臨毓道了聲「辛苦」。
沈臨毓上前看永慶帝,道:「您放心,想害您的都已經上路了,您比他們都活得久。」
永慶帝「啊啊」兩聲。
饒是他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上李嶸、沈臨毓的當,但每一次都還是會被氣到。
尤其是沈臨毓,他這張嘴想氣人的時候,能讓永慶帝眼冒金星。
十一月初二。
小河村後山上立起了新碑。
阿薇忙乎了很久,做了長輩們愛吃的菜,一身白衣在墳前坐了很久。
「從今兒起,我又是金殊薇了。」
「去年為姑母開棺時,我就想過、早晚要給你們重新立碑做墳,你們看,我做到了。」
「我是不是長得和你們以前期望的很不一樣了?」
「那年逃得匆忙,也不曉得有沒有好心人收殮爹爹娘親,又讓他們停在何處。」
「等來年,我想去一趟中州,把他們也接回來,一家人就要葬在一處。」
沈臨毓沒有打攪她,遠遠站著。
這日之後,陸念帶回來的女兒其實是金家孤女的消息也就慢慢傳開了。
如此一來,再回頭看這兩母女回京後的一連串舉動,起先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之處也變得合情合理起來。
當然,也讓人意味深長。
那些猜測明面上無人掛在嘴邊,背地裡總有嘀嘀咕咕。
陸致在書院裡聽了消息,急急到了廣客來。
「你不是我表姐,」他問,「那我表姐呢?我總不會沒有表姐吧?」
阿薇剛炸好一鍋小麻球,夾了一隻熱騰騰的給陸致。
陸致二話不說接過去,燙了手、燙了舌頭,最後燙到了眼睛,眼眶紅通通的:「我表姐她、是不是已經……」
阿薇沒有隱瞞:「是。」
陸致嚼吧嚼吧麻球,口齒不清地問:「她、她吃過你做的吃食嗎?」
「吃過,」阿薇頷首,「只吃過一次。」
那是余如薇的迴光返照,她難得有了些胃口,每個菜都嘗了、誇了,比她往日吃得多得多,卻還是遠遠比不了康健的同齡姑娘的食量。
陸致抹了一把眼睛,手指間的油沾到了臉,視線模模糊糊的。
「那她好沒有口福……」
這廂陸致在問,那廂,陸駿也在問。
震驚、不解、疑惑,各種情緒翻滾上來,與他的混亂相反,定西侯則平靜許多。
或者說,滿面悲痛、卻不意外。
「您知道?」陸駿問道,「她是金家的阿薇,那余家的呢?大姐的阿薇呢?
大姐信上說阿薇打小體弱多病,難道是騙我們的?
不對啊,她早年的家書上提到生了個女兒,那時還沒有巫蠱案呢。」
陸駿自問沒有記錯。
大姐遠嫁後,最初時一年送兩封信回來,沒幾年變成一封,再後來就斷了,直到余家出大事才送信求助。
「信上確實提過的吧?」陸駿再問。
定西侯沉默,眉宇之間全是郁色。
桑氏先一步反應過來,雙手掩住嘴,睜大眼睛不敢出聲。
陸駿追著問,然後,一個念頭從腦海里閃過。
那個瓷罐!
大姐每日供奉,很是小心。
誰也不能碰,大姐甚至講過,余家誰不信邪去碰,誰就死路一條了,神神叨叨,嚇人得很。
除夕團圓飯,熱騰騰的餃子上桌先擺到大姐面前,她夾了十六個擺在盤中,供到瓷罐前。
那些稀奇古怪的規矩啊……
耳邊,是大姐那日尖銳的聲音。
「這是阿薇的命!你懂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