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疫病。」
疫病……徐風知心中不解,可這分明是火燒過——
「他們五人,是最先得疫病的人。」
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氣,瞳孔震顫不住。
是了。她怎麼忘了。在面臨無從應對的災禍時,兵荒馬亂的人們首先想到的只會是殺死那個災禍降身的不幸之人。
更何況是疫病。
滾滾濃煙仿佛又一次灼起,熱浪便能將人吞吐出一層皮肉,微不足道的渺小哭喊也好、沉默可怕嚴肅冰冷的禱告也罷,火焰是不會因為任何事而停下的。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詭異地內心平和著,一言不發,至誠至虔地期待著疫病能跟隨這五人消失在村落里。
黑煙里跳出幾粒紅色火星,噼啪作響,紅色的、被燒透的紅,像極了模糊的血肉。
可即便是掉在誰人眼前也是視而不見,哪怕它真是血肉,是昨日還曾在一起說笑、一起做活的人的血肉。
最後的最後,灰燼的餘溫也無法直視,他們頂著被火熏出的眼淚,輪流上前拍一拍披著一身白布的人,以遺憾的語氣長嘆道:「不要怕,邪祟已經死了。」
那五人,就這樣成了邪祟。
第11章 玉眉峰.11
仔細檢查了一遍相庚身上偽裝出的所謂爛瘡,逼真得光是看就足以觸目驚心,相庚全心全意在感慨著畫得真好真像,時不時自己再潤色幾筆,聽見他二人喊了一聲便揚起塗得灰撲撲的臉,眼神明亮。
「來了!」
他快步跟上那衣袂翩然的二人,在他們身旁靜聽他們左一句右一句的叮囑,其中反覆重複的只有一條:不管遇到什麼保命都是第一要事。
其實全是很平淡的話,聽得多應該覺得厭煩才對,可相庚卻聽著,眼底染上柔和。也許自己都沒意識到腳下與他們越走越近,心自然也是如此。
他們幾人停在長街口的布告處,在密密麻麻收購靈蓮的紙頁上貼著張明顯新上不少的布告。
上頭大概寫的是首富陳家將會在月底發放包有靈蓮的餅來救濟百姓,幫助百姓早日治好疫病。
「這紙貼出去的那天外城感恩戴德,」相庚的聲音聽起來不冷不熱,平靜得猶如死水,「城內…而今能呆在城中的人,又怎會在意這個。」
而在那些收購靈蓮的紙頁下壓著的是那張陳家說會在每月月初送餅送粥來布善,徐風知撥開那些紙頁看了眼布善開始的日子,距今已有三月。
一回頭,幾人忽地目光交錯。
不是…小姑娘呢!?
幾人慌慌張張跑回長街里挨家挨戶搜尋,最後在一口小棺材裡找到了熟睡的小丫頭,一個個頓時鬆了口氣,把心臟塞回原處。
徐風知要抱她起來,孟憑瑾則已然傾身輕而溫柔地將那瘦小的小丫頭抱出了棺材,不願驚動她的睡意。
徐風知心緒一動,孟憑瑾剛巧在這時看過來,她避開了本該交匯一瞬的視線。
[老婆黑化前明明是個溫柔的人…萌萌的。]
孟憑瑾動作一頓轉而沾染幾分飄飄然,手上輕拍著小丫頭的手不由得隨心跳加了頻率,直至那小丫頭揉著眼轉醒默默開口:「爹爹,我醒了。」
一陣無話,孟憑瑾跟著默了默,以只有他二人能聽清的聲音輕聲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小心弄醒了你。」
小丫頭搖搖頭安慰他不要緊,扭動著身體站回到地面,扒在棺材旁踮著腳朝裡面看了很久,「娘親,能給小四買個棺材嗎?」
徐風知摸了摸她細軟的頭髮,「小四是誰呢。」
她沒有光亮的眼睛裡黑與白無可交織,又一次搖了搖徐風知的手。
「這個躺進去很安心。」
徐風知看向管帳的孟憑瑾,誰成想孟憑瑾已經進店裡跟老闆談價去了,而相庚也蹲在一旁仔細地查看著有無破損之處。
這倆人真是。
最後費勁將棺材抬回小院裡,沉重的棺內盛著一箱燦爛暮色,也許快要涌沒出來輕微地迴響暖意,小丫頭往裡頭墊了一層又一層的枯草,那東西便漸漸和死寂離得越來越遠,擺在那裡也不覺得突兀了。
入夜,他們陪相庚去外城,遠遠地注視著相庚潛入睡在路旁的民眾間,裹緊身上的粗布麻衣,身邊眾人對這種不知從何冒出來的小孩見怪不怪,面無波瀾地揪扯草蓆卷邊。
他們三人就藏身在拐角的空街中,小丫頭安睡在孟憑瑾懷裡,風生寒意,徐風知脫下外衣仔細地搭在小丫頭身上,收拾好一抬眸卻撞進那人怔然的眼睛裡,輕微顫動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