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常諳站在那兒,猶如一截瀕死枯木。
「……可以。」徐風知垂眸收劍抽身,向孟憑瑾遞去一眼。
可剛一出來,孟憑瑾就語氣怪怪,「你不信我。我那劍意若非情況生變絕不會出。」
徐風知無奈攤手。
[冤枉啊老婆,雖然你是反派,但我現在確實最信任你啊。]
自然,這些她都沒法解釋,望著那悶悶不樂的美人她捏捏眉心,還是克制著哄人的衝動,平淡安撫了一句:「計劃。有計劃。今晚守他一夜。」
「……噢。」凌亂墨發下,一雙耳尖粉得如此動人,孟憑瑾默默伸手掩住,長睫隨之一抖,抖落一場心底雪。
好燙。
徐風知壓根不知道自己的語氣已經被孟憑瑾給破解,她自以為是的冷淡落到他耳朵里每一個字眼都是為他服軟、輕聲哄他的證明。
他喜歡聽。
相庚又是一陣乾嘔,二人瞬間緊張,一致懷疑他的疫病變嚴重了,但相庚僅僅是說他已經吃過了靈蓮,就算變嚴重也只是一時的,早晚會好的,扛一扛就過去了。
於是,他再次將徐風知掏出的靈蓮塞了回去,再三認為自己不需要再吃。
徐風知忽然問孟憑瑾,「姑娘呢?」
孟憑瑾自然而然地答道:「家裡。」
沒說出的後半句是,他昨晚動手揍人不好帶上個小娃娃。
一行人回到死寂的小院,依舊停放著那口小小的棺材。
小丫頭在裡頭熟睡,草垛柔軟,她甚至為自己添了個薄被。
「怎麼又睡著了。」幾人不由得眉眼柔和。
徐風知想將她抱回屋裡睡,便把劍隨手遞給孟憑瑾,傾身從棺內撈人。
她的手貼上那瘦小的身體那一霎那,她怔然睜大眼睛,在小丫頭身上仔細摸了摸,又扯過孟憑瑾的手腕順著袖口向里滑進一截緊緊相貼。
「唔!」她這舉動惹得毫無防備的孟憑瑾一陣手腕發酥,呼吸也亂了頻率。
可孟憑瑾不明所以,還沒能借題發揮就見她焦急抬頭方寸大亂,直直望著他喊道:「姑娘發燒了!」
第13章 玉眉峰.13
抱著小丫頭衝進城裡去拍打醫館的門,沒多遠就有個醫館,一人連忙將他們引進屋內,撥開包裹著小丫頭的外衣一看,頭髮花白的郎中突然喊道:「小四!」
這簡單兩字猶如巨石擲湖,幾人心底頓時茫然失措,徐風知一把抓著老郎中的手,擰眉難以置信地追問,「你說她叫什麼?」
那老郎中邊仔細為她查看病情邊不耐煩地應答道:「小四啊,你是她什麼人啊?你們這回治不治她啊?」
孤寂蒼白填滿了徐風知的眼眸,她滿腦子都是那口小小的棺材,眼底酸澀難忍,嘴裡喃喃:「……什麼叫這回治不治,那是什麼意思。」
那郎中不客氣地嗆上一句,「你是她大姐?二姐?我跟你爹都說過了,她這肺不治沒個把月就不行了,疼得厲害,會疼死丫頭的。」
老郎中翻開眼帘,渾濁的眼珠里灰霧蒙蒙,「他倒好,鎮痛方都不捨得開。」
疼得厲害……相庚嘗試閉目,可一合眼,全是一口棺材。
那甚至還是他們為她買的。
「如今不治,明日便死。治,明日也未必能活。你們想怎麼治?開鎮痛方?」老郎中將被子為小姑娘掖好,起身離開時像是不對這些人抱有別的期待。
可他的手被陡然扯住,驚愕抬頭見小四那姐姐眼底不受控地淌著淚,失聲喊道:「救她啊,快救啊。」
一荷包被扔在桌上,聽聲音很沉。
他轉頭見那眉眼陰鬱的漂亮少年緊盯著他,眼中無聲卻偏執至極地刻滿了要他必須救活。
那人蹲在小丫頭身旁,伸手晃了晃她,她不見轉醒,只是一個勁兒地沉睡,就像她平日一樣安靜。
孟憑瑾的眼眸落下幾滴雨,聲音因此不穩且透明,心上苦意瀰漫,輕微失神問她,「你怎麼比我還能忍痛。」
徐風知的眼淚決了堤。
想起最初她將靈蓮分予她時她不肯吃,說些給她就浪費了這樣的話來,最後還是她強硬要她吃下她才咽下去。
想起小手塞進她手心,想起小姑娘安靜地吃著餅子,想起她說那些名字都太好了,想起每個時分,她那張平淡、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