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面不到兩分鐘,任蒼看出來陸茂予是個辦事自成章法的人,以他多年閱人經驗,只覺得陸茂予像一片看似平和的海面,內里詭譎難測,不好應付。
他神情短短功夫里變好幾次,最後氣勢緩下去,莫名處於弱勢:「嗯,她叫尤紅,是我以前情人。」
「孩子呢?」陸茂予不允許任蒼厚此薄彼,他盯著臉頰不停顫動的任蒼,點破事實,「孩子站在你和尤紅中間,半點不避嫌,說明你們不止單純認識,起碼孩子很親近你。」
任蒼下意識看向那張合影,當時春暖花開,卞政用尤紅微信給他打視頻,說班裡同學父母會帶孩子去遊樂園,他也想有個平凡快樂的周末。
平心而論,卞政思想品德各方面不如家裡任兼軒,也沒隨著他姓,上遊樂園這種事犯不著他去。
可卞政太會撒嬌,一堆哄人的話不要錢撒給任蒼,誇得他父愛如海,頭腦發熱應了。
答應孩子的事要做到,任蒼心裡不太情願,還是讓秘書空出那天。
出行天氣很好,尤紅和卞政也很開心,像這種真正一家三口團聚出去遊玩時刻極少,他們很珍惜。
任蒼見了,心裡罕見不是滋味,於是當母子兩神情忐忑說想要張合影留作紀念,他心軟了。
那時候一念之差到現在成為指向他與他們關係的證據。
任蒼喉間微哽,嘗到了迴旋鏢扎進肉里的痛楚,他說:「是親近,但不是你們想得那樣。」
「哦?」陸茂予似不明白追問,「我們想得哪樣?」
非要任蒼親口說出來。
「……他不是我孩子。」終究是咬牙說了,任蒼心裡有鬼不敢看陸茂予,低頭,照片上卞政那張糅合他和尤紅特徵的稚嫩臉龐戳傷眼睛,他略帶狼狽轉過臉,不知強調給誰聽,「我沒讓尤紅懷孕。」
陸茂予眼裡划過絲疑惑,很快按下去,語氣聽不出異樣:「任先生不介意尤紅已婚有孩子,心胸很寬闊。」
這時候任蒼受不得任何刺激,更別提這句有些陰陽怪氣的刺耳話語。
果然,話音未落,任蒼豁然起身,勃然大怒:「你什麼意思?」
「坐下。」陸茂予平靜地說。
近乎命令的語氣讓任蒼直接暴怒,抄起那兩張照片揮向陸茂予:「問來問去不就是想知道我有沒有殺人嗎?」
照片落在陸茂予面前地上,他皺了下眉。
任蒼怒氣更盛:「告訴你們,我沒殺人。上次和尤紅見面是在出差前一晚天香酒店,有開房記錄。」
「還有什麼想問的?兩分鐘,過後請和我律師交涉。」
任蒼整出一副『我給足你們面子別不識好歹』的大方姿態,掐著腰看手錶,裝模作樣倒計時。
掀翻的椅子,飛落在地的照片,以及下秒仿佛要炸翻市局的涉案人員。
外人來看,這是一場極其失敗的問詢。
有人動了。
任蒼抬著的胳膊幾不可見晃了下,視線緊緊鎖住彎腰撿照片的陸茂予,渾身緊繃,儼然防著他。
陸茂予擦乾淨照片放好:「兩分鐘到了,後續我們依言和任先生律師溝通。」
任蒼:「……?」
任蒼懵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快他意識到剛才不是幻覺,因為陸茂予走了,留下葉闊送客。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任蒼當然不可能追上去再問。
來時提心弔膽,去時滿腹疑問,他站在市局門口,先和律師通個氣。
無論如何,要將他從這案子摘出來,事實上他沒撒謊,人確實不是他殺的,只是……
任蒼思緒飄走一瞬,坐進車裡取出手機卡放進卡槽,幾秒後現撥出個號碼。
那邊接得很慢,接了就代表有人在聽,任蒼:「溪谷山野竹林靠南,十點半,我等你。」
兩聲輕扣木板聲響。
任蒼掛了電話,停卡,取卡針輕輕一推,指甲蓋大小的卡片從車窗縫隙擲出,隨風飄向路面,幾個來回,碾碎進下水道。
同一時間。
南嫣沖陸茂予搖搖頭:「信號斷得很快。」
「嗯。」陸茂予收起手機,接下來交給帶小隊追蹤的孟千晝,他看眼外面,「姚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