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鋪天蓋地的喜慶中,她卻只想起雲別塵站在廊下,遠遠望她的那一眼。那麼安靜,那麼……難過。
她猛一拂袖,轉身就往外走。
身後的新郎,卻頭一次開了口:「新婚之夜,妻主這是要去哪兒啊?」
聲音冷冰冰的,和他的舉止一樣,不帶一絲活人氣兒。
黎江雪回頭看了看他,「這門親事,非我所願,我也無意污你清白。我去別處,你早些休息吧,不必等我。」
畢竟,対方是個男子,且沒有招惹過她,能客氣些,還是客氣些。
不料,這人霍然站起。
「妻主的意思,是要與我東海侯府作対嗎?」
「非要這樣嗎?」
「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剛才那一杯酒,灌得可能有些猛了,黎江雪只覺得頭腦開始發脹,連帶著耐心也失去了。
她輕蔑地看看他,哧地一笑,「你的顯貴家世,我沒興趣。欺君之罪,我也不怕。你要告狀去,隨你。」
說完,就要轉身。
卻聽那新郎冷笑一聲,忽地做了一個動作——他抬起手,自己慢慢地,將紅蓋頭揭了下來。
蓋頭底下,竟是一張紙糊的臉。
連略微精美些的紙紮都不是,只是一張白紙潦草糊成,上面用墨畫了兩隻眼睛,一張嘴。
他就用那一張嘴,扯起一個笑容,「既是你選的路,自己受著便是。」
這算是威脅嗎?
黎江雪皺緊了眉頭,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這試煉里的時間過得快,且不講邏輯,不過轉眼的工夫,天已經黑下來,院裡院外靜悄悄的,連一絲賓客飲宴的聲響都沒有。要不是廊下屋前還繫著大紅綢帶,仿佛這場親事壓根不曾辦過。
她獨自走在路上,心裡疑惑聚成一團。
一想起自己險些和那樣一個東西拜了堂,頭皮就忍不住發麻。但與此同時,也越發鬧不清楚這試煉的用意所在。
后土想考驗的,是她対雲別塵的忠誠嗎?
可一邊是與她師尊別無二致的人,另一邊卻是個紙糊的空架子,任誰來了,也沒有第二種選法吧?
這世上,沒有人能和一具詭異的紙人洞房花燭的。
這事辦得,有什麼意義呢?
簡直像是替她指明了方向,留了唯一的那條路讓她走。
如果不是她知道,対方是創世神物,思想舉止,不能以常理推測,她會以為這種行為叫做……放水。
她懷著困惑,一直回到雲別塵的房間。
這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也不睡,只是將黑貓抱在膝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順毛。見她進門,輕聲道:「你怎麼來了?」
神情卻並不似驚訝,反而像是拿準了她要來,還偏偏想問這一句。
黎江雪笑了一聲,十分習慣地就往他床邊坐。
「不許我來?」
「此刻你應該在洞房裡才対。」
「別操這個心。」
她暗道,要是告訴你那紙新郎長什麼模樣,怕是要嚇著你。簡直是鬼故事。
看過了那張詭異慘白的臉,再看眼前的人,只覺得心裡格外踏實。她伸手捉過他腳,看了看踝邊紗布綁的蝴蝶結。
還算老實,沒有弄散。
雲別塵不自在地往回縮了縮,「你別看了。」
「還疼嗎?」
「好些了。」
「嗯,看起來也是。」她微微眯著眼睛,「都能下地亂跑了,也不知道先前一個勁喊疼的人是誰。」
這人從眼尾看她一眼,不大服氣的樣子。
她以為,他可能要就自己偷偷出來,看她拜堂的事,解釋遮掩幾句。畢竟男子的臉面,總是薄的,即便他心裡有想頭,也不會願意被她撞破。
卻不料,他忽然一抬手,扯了扯她喜服的腰帶,將她往外輕推了一下。
「這……?」
「這個日子,你不該在這兒。」
「你在趕我嗎?」
「為別人穿了喜服,卻又跑來找我,算是什麼。」
「……」
眼前的人似乎波瀾不驚,聲音也淡淡的,只是睫毛動得快了幾分,一下被她捕捉到眼底。
黎江雪胸口一滯,只覺得呼吸里都升騰起熱意。
或許是先前那杯合卺酒,勁兒真的有些大了,她頭昏腦漲,脫口而出:「那如果是為你穿的呢?」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