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人正在耀武揚威,「就憑這點小伎倆,也想勾引小姐,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貨色。」
話音未落,臉上已猛地挨了一掌。
他尖叫一聲,捂著臉瑟瑟發抖,「小姐,您,您這是要做什麼呀?」
黎江雪急著將那人拉進懷裡,低頭去看,「怎麼樣?傷到沒有?」
雲別塵搖了搖頭,試圖將手往衣袖下面藏。
從十指到手背,明明白白的通紅一片。
她咬緊牙關,還不待開口,那紙新郎卻先一步發難:「妻主,這是要向著旁人嗎?」
「我師尊豈是你一張紙片可以相比的,我勸你臉不要太大了。」
「你我姻親,乃是王君御賜。收留罪臣之後,寵侍滅夫,該當何罪?」
「嘴巴放乾淨了,你說誰是侍?」
黎江雪怒目圓睜,一眼瞥見那湯鍋里,還剩個底,想也沒想,一抬手就向対方臉上揚去。
湯水潑在紙人臉上,一邊往裡滲,一邊向下淌,將那張紙浸得皺巴巴,上面墨繪成的五官都暈開來,扭曲又滑稽。
身邊的侍人驚叫連連,紙新郎似乎絲毫不覺,仍是那副冰冷嘴臉,「你家滿門,都將付出代價。」
「無所謂,滾。」
侍人攙扶著泡水軟塌的紙人離去,黎江雪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去拉他手,「別躲了,讓我看看。」
白皙修長的,本該是握劍的手,紅得跟小蘿蔔似的,讓人看一眼,心就被扎了似的疼。
她趕緊拉著他,到角落的大水缸邊,按著他的手往裡浸。
這人被燙得厲害,稍一碰,就垂著眼尾,顫著聲吸氣,饒是如此,還倔強地要往回藏,不願讓她看清。
「我沒事。」他忍著痛道,「你何必與那張紙去爭。」
「我樂意。」
「他會対你不利的。」
「少管我的事啊。」
「我……」
她看著他陡然噎住似的神情,沒忍住,抿了抿嘴角,笑得又酸又澀,忽然伸手掐了一把他臉頰。
就見他睜大了眼睛,「你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知道你兩手都浸在冷水裡,騰不出空來,藉機欺負你啊。畢竟這種事,再等八輩子,她也不敢対真正的雲別塵做。
黎江雪盯著他,氣哼哼的,「你怎麼就那麼大度啊?」
「什麼?」
「竟然由著一個紙人欺負。你知不知道,我師尊可厲害了,哪有人能在他面前耍威風啊?」
他必先一劍斬你,事後再透支暈倒,另當別論。
眼前的人低著頭,像是有些委屈似的,不作聲。
她只能嘆口氣,「也是,就你這個身子,又沒有靈力,也是難辦。怪我,我胡說的,你別難過。」
說著,抱起他手來看了一眼,眼眶就忍不住紅起來,「是怪我,我要是早點進來,就沒這事了。」
雲別塵任由她抱著翻來覆去地看,他只垂著眼,靜靜地看她,雖然一雙手紅腫得厲害,眼神卻似乎滿足。
直到她再度抬頭。
「你是不是傻呀?」
「我怎麼了?」
「他要來掀鍋子,你不急著躲也就算了,哪有人還往上湊的?」
他望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開口:「都燉了快兩個時辰了。」
黎江雪看著他臉上那幾道浮灰,還有略微散亂的鬢髮,狠狠一愣。
「燉的什麼?」
「雞湯。」
「雞,湯。」
她重複了一遍,只覺得這兩個字都很不真實。
她師尊這個人,念的是咒訣心法,握的是命劍流光,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事。
她將他的手從涼水裡捧出來,輕輕吹了幾口氣,小心抬眼看他,「怎麼會想到來做這個?」
「從前在山上,是你燉給我喝。」
「從前?」
眼前的人聲音低低的,神色寧靜如水,「我生於你的記憶,你做過的事,我都知道。」
黎江雪出神半晌,才輕聲笑出來,「假如你映射的,是我的內心,那我可真是死罪啊。」
「為什麼?」
「我師尊這雙手,不該做這些事。」
她忽地抬起手,輕輕地,仔細地,去擦他頰邊的灰。他目光閃了一閃,硬生生沒躲,任由她貼得那樣近,鼻尖都快蹭到他的臉上,滿眼映出的都是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