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以你的身份,我本沒有資格試煉,平白戲弄你一遭,也是十分對不住。就當我順手送你一個人情吧,希望你還高興。」
黎江雪皺皺眉,將這話在心裡轉了幾圈,也沒明白其中深意。
在試煉中訓斥責打她,最後再讓她受一道凌遲之刑,便叫做人情嗎?那這人情,不要也罷了。
后土見她模樣,神色並不意外。
「無妨,一時不能明白,便留待往後慢慢回味吧。」她忽地笑得有些狡黠,「要不要,老身再送你一個人情?」
「什麼?」
「有人追來了,快跑。」
……
黎江雪一愣神的工夫,跟前的人影,與她身後山水,都瞬間消失,眼前赫然又是山高林密,樹影斑駁。
是真實的浮生山。
低頭看去,手中多了一個小小錦囊,捏一捏,柔軟鬆散,沙沙有聲,應該就是后土的真身了。
她來不及欣喜,先慌張警惕起來。
后土最後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誰追來了?那些官府的修士嗎?此地距離陽歇鎮,約有千里,不過三兩日間,他們趕來得這樣快?
其他人她倒是不怕,那個所謂的少司命沐晚風,卻有些難纏。她的修為過於兇悍,世間少有,當日一道靈流,便能灼得喻千燈一條手臂血肉模糊。
黎江雪總覺得,她是透著些詭異的。
要是再與她對上,雲別塵必然不會落下風,事後卻難免又要元氣大損。這種划不來的事,不能幹,還是躲遠些好。
「師尊!你在哪裡?」她揚聲就要找人。
一回頭,卻見那個身影就站在她身後。隔著十餘步,靜靜地望著她,一雙秋水瞳,直直地撞進了她眼裡。
她一喜,飛跑上去拉他,「師尊。」
從試煉里走了一遭,再度見他,恍如隔世,只覺得……
只覺得這人的眼睛,忽然好紅。
「師尊?」她小心地俯身,從下方看他,聲音都不由放輕了,「你怎麼了?」
眼前的人極力低著頭,避開她目光,似乎覺得這副模樣讓她看去了,很是不好意思。只是沒能掩住聲音里一抹細微哽咽,「我沒事。」
聽得黎江雪心底一顫,唐突升起熱意。
無論是輕蹙的眉頭,還是眼尾的濕紅,都像極了她幻境裡的那個人,那位會在她懷抱里顫抖,貼在她耳邊喘息求饒的師尊。
她不由又想起,幻境中的最後一刻。
她眼前全黑,連想看一眼他的樣子,都做不到,只有那個吻,那樣繾綣,那樣堅定,好像要將一世的溫柔都贈予她。
吻盡她血污斑駁,吻盡她疼痛蝕骨。
現在想來,其間淚水的氣息仍舊縈繞在唇齒間,清晰可辨。
或許是因為如此,她此刻看真正的雲別塵,也總錯覺他的眼角是濕的。
「師尊,是不是因為試煉中的事難受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仍不看她,整個眼眶都紅得厲害,像是隨時要堅持不住。沉默良久,才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黎江雪就忍不住又是心痛,又是暗罵。
想也知道。她在自己的試煉里,是罵也挨了,打也受了,連凌遲之刑都硬生生熬了一遍,雖然不知道雲別塵那邊,具體是什麼情形,但想必也絕沒有輕鬆的。
她師尊這個人,她清楚。除了在她面前愛故意示弱,耍耍小性子,平日裡最是要強,受再重的傷,也不肯多出一聲。
能讓他露出這副模樣,難以想像,是受了多大的罪。
后土這老太婆,怎麼能這樣欺負人呢?還說什麼賣她人情,她可是一點也沒瞧出來。
她心裡一急,想都沒想,就將人一下抱在了懷裡,抬手去撫他臉頰,忙不迭地哄:「沒事了,乖。都是假的,不怕了,好不好?」
懷裡的人卻身子一僵,抬眼看她,眼中似乎驚疑,又忐忑。
於是黎江雪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錯了。
這是她在幻境中,慣於哄他的法子。
如果眼前的,還是那個幻影,她還想將人攬過來,細細地去親他的眼角、眉梢,將他睫毛後面沁出來的水珠都抿掉。
反正他總是最乖,性子最好,從來不管她哄人有沒有章法,簡直是一哄就好,好像相比那幾分委屈,他更看重的只是她著急忙慌,將他拉到懷裡護住的那一刻。
可是面前這個,是她真正的師尊。
他們之間,還不曾有過這種肆無忌憚的親密。她如此行徑,大概是要嚇著了他。
黎江雪訕訕地,將環著他的手放下來,聲音仍然溫柔,只是改得端正又有分寸,重新說了一遍:「師尊,幻境中的事都是假的,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