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樣明艷的天色,也照不到他們。
好不容易從那坨濁惡氣體裡走出來,已經麻木的嗅覺驟然碰到正常的冷空氣,沈逸貪婪地吸食好久,大腦才終於清醒了些。
回頭,洛奕俞正對著他笑。
是很少見的,有些靦腆意味的笑容,甚至壓下了身上那股血腥氣,眼睛很亮很亮。
「哥,我好感動。」
「……啊?」
「你怕我傷心,願意哄我了。」
沈逸暗罵自己真是賤。被打的時候都不覺得有什麼,結果一搞起溫情就覺得渾身難受,頓時感覺空氣都透著尷尬。
可,心底卻又是實打實酸了一下。
洛奕俞求的很少,可每個願望對他而言卻又那麼難實現。
沈逸這才意識到,這個孩子當真是無比好哄。
從前是,現在也是。
即使自己身為他的禁臠,當著他的面去維護那些傷害他同胞的人,只是輕輕抱一下,便也就沒什麼事了。
甚至還會眼巴巴對他說自己很感動。
愛恨交織,此消彼長。
沈逸明白自己愧疚的由來。
他要摧毀的,可能是洛奕俞這麼久以來的所有努力。
他會背叛洛奕俞。
或者,是從來也沒有試圖和他站在一起。
這是讓他最糾結的點。
他的憐惜真真切切,願望也實打實存在。
這兩個想法糾纏環繞,攪得他手足無措,可洛奕俞卻全然不覺。他只是靠近,像沈逸那時吻他一樣,帶著一丁點羞澀將唇瓣輕輕貼了沈逸額頭一下。
「哥,我們回家。」
……
哪裡是家?
沈逸微微抬頭,最後看了一眼這裡的天空,眯眼發了短短兩三秒的愣,又迅速跟上洛奕俞步伐。
所謂的最高權限似乎覆蓋方方面面,甚至於,洛奕俞能叫來架小型飛機負責專門接送他。
沈逸坐在飛機上,隱隱約約覺得不太對勁:「智領者似乎……有點討好拉攏你的意思?」
洛奕俞嗤笑:「誰要跟他們同流合污?指不定那群老畜生背後想著怎麼搞我呢。」
又在抬頭和沈逸對視時瞬間收斂所有戾氣,人畜無害朝他眨了眨眼,很愧疚似的抬手輕碰他的臉頰:
「我那會兒沒控制住情緒。哥,別生我氣好不好。」
沈逸喉結上下滾動:「不會。」
其實是有些煎熬的。
洛奕俞要是一直維持恨不得見面就砍死他的態度,他內心負擔還能輕一些。
越是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沈逸心底便越酸澀。尤其像他這種被罰出心理陰影,甚至可以說將挨打當成日常生活的。突然間給他一丁點好,很難不在心底無數倍放大。
難怪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果然是好用的路數。
「真的?」洛奕俞明顯不信,卻還是撒嬌道,「那你再親我一下。」
得寸進尺。
沈逸慌忙低頭,感覺自己耳根在燒,很生硬的岔開話題:「你手怎麼回事,不是能瞬間癒合嗎?」
橫貫整個掌心,傷口很深,極其猙獰的一道疤。
「這個啊。」他笑了下,眼底帶著很深的自我厭棄,「算是給自己弄疼你的小懲罰,哥要是覺得不解氣,可以再補幾下。正好醫藥箱裡有手術刀。」
沈逸蹙眉:「說什麼話,手術刀是用來傷人的嗎?」
洛奕俞顯然也是不太懂得該怎麼表達對一個人的好,聽見沈逸這麼說霎時慌了,不管不顧撒潑:「那你就是還在生我的氣!」
沈逸對此回應很簡單。
不等洛奕俞反應,沈逸便捂住他的嘴,順勢往裡面送了個小東西。
他愣了下,剛想皺眉,就感覺舌尖嘗到了甜絲絲的味道。
這下是徹底呆住了。
沈逸觀察著他的表情,沒忍住笑了出來:「果然啊,你還是喜歡吃甜的東西。」
又順手揉了揉洛奕俞耳朵,疑惑道:「不過你現在這具身體會長蛀牙嗎?小孩子還是要控制一些的。」
洛奕俞心臟狂跳。
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含糊不清問:「哪來的?」
「休息廳擺著免費的……味道不行嗎?」他緩緩低頭,聲音很輕,「那也沒辦法,我的錢在這兒不流通。沒法帶你吃好的。」
「不是那個意思。」洛奕俞將糖咬在一邊,眼睛很亮,「很甜的,謝謝哥。」
如果有尾巴,大概率這時已經搖上了天。
這是他做夢才敢出現的場景。
不管沈逸是出於同情,還是愧疚,都足夠了。
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吃到過這麼甜的東西,幾乎一下把他拉回了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