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拿他出出氣,讓他心裡生出點敬畏恐懼來,往後不敢再去招惹王婆婆一家。至於真正的苦頭,還在後頭呢!
當眾輕薄良家婦,又出手傷人,怎麼也得挨頓仗刑,沒有個把月是下不了床的。
也不知道他悔不悔,在處處是天潢貴胄、高門顯貴的地方也敢猖狂。
這裡,即便是市井門戶,都有盤根錯節的關聯,不能隨意得罪。
竇家兄長自己還踢了幾腳解解氣,心裡暗自想到,窮鄉僻壤的破落戶,就是沒有見識,光看見人家滿門孀妻弱子,就不想想,一家子女眷尚且能安安穩穩的做生意,豈不比尋常有男子支撐的人家更有門路?
他這些年越和王婆婆一家接觸,越覺得心驚,她們家肯定不是那麼簡單的。
竇家兄長雖也真心感恩元娘和王婆婆當日挺身而出,救下妹妹竇二娘,但是聽到自家父親要給元娘送嫁妝,心頭多少膈應,他是個有私心的俗人,沒那麼大方。
直到他覺察出王婆婆看似潑辣,實際行事卻很有章法,對汴京不成文的規矩知道了解得特別多。慢慢才從鄰里與王婆婆的話中打聽出來,她們家已逝的兩個父子都正兒八經做過官,都死了這才家道中落。
雖然不知為何沒見她去找故舊照拂,但這樣的人家相處好了,與他們也是受益無窮的。
更莫說陳家括蒼天資聰穎,是出了名的神童,非但能進章豫學塾,還受頗受先生青睞,萬一日後真的考出功名,有微末時相助的情誼,怎麼都不會虧待了他們家。
奇貨可居的道理,他也是懂的。
與來日相比,如今所付,不過寥寥,實在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他自己沒什麼本事,還是得給家裡多找些倚靠才是。
念及此,竇家兄長下腳的力道又重了幾分,踢得中年男客嗚咽悶聲陡然變大。
外頭,竇老員外已經等得有些不耐了,望了眼天色,催促道:「好了好了,送去見官吧,再晚就到公人們用午食的時辰了。可別做不討喜的煞星。」
竇家兄長這才收腳,讓小廝仔仔細細檢查了中年男客,不叫身上落個腳印拳頭的灰,瞧不出破綻了,才重新綁好,推搡著壓去官府。
*
這邊的事了,王婆婆那還有一堆事得做呢。
先是安撫客人,給每桌都送點漿飲、油糍這些,謝他們仗義聲援,擾了用飯,還望他們多多包涵。
都是常來的老客,又是這樣的事,沒有一個說不滿的,幾乎全在七嘴八舌指責中年男客的行徑,都說幸好他不是汴京人,否則真給汴京人丟臉。
王婆婆附和的說笑幾句,就進去了。
王婆婆油餅店裡賣的東西,大多沒什麼特別難的手藝,最多是有些不傳的秘方。
尤其像是各種酒糟做的吃食,風味絕佳,但幾乎都是早早醃製好的,只需要取出來剁了炒了,或是滾水澆上去燙,要不就是像糟豬頭、蹄爪這樣提前一晚做好的,以及酒糟大蝦那些用酒糟生生醃製悶熟,吃的時候,只管把瓮打開取出來即可。
所以,萬貫頂上一時半會並不是難事,還有岑娘子幫著打下手。
應付得差不多以後,王婆婆單獨招待起了方才襄助的幾人。
元娘一早被王婆婆趕進了院子裡,不讓她在鋪子那拋頭露面,所以當王婆婆進去的時候,元娘立刻圍了上去,被王婆婆使了眼色,瞪走了。
這四個人里,就阮大哥是熟人,其餘人雖然瞧著還不錯,但王婆婆可不願意在沒看清楚品性之前,就叫孫女和他們有什麼接觸。
她把幾人請進堂屋,在案几旁的折背樣落座,笑著招待了幾句客套話,然後走到屋裡,塞了一把子銅錢,喊元娘去提瓶人那買些茶湯來。
她們家沒有茶餅,平日裡都是用散茶做擂茶吃。
要是鄰里,這樣招待還沒什麼,可王婆婆打眼一瞧,另外兩個陌生士子裡生得更俊的那個應該家底不菲,他身上的衣裳可是八搭暈蜀錦,用擂茶招待就怕喝不慣。
到了這個時候,王婆婆可算察覺出些不妥。
自己興許真的得去買點茶餅和茶具回來,元娘還不會點茶呢,往後要是出嫁,招待親眷,乃至服侍婆母,不會點茶可是要鬧笑話的。
這可不是王婆婆自己舍不捨得喝的事了。
王婆婆打發元娘出去以後,又去把元娘珍藏的香糖果子的小匣子找出來,把裡頭的果脯、糕點擺盤,壘成巴掌大點的小碟,放在托盤上,給人送過去。
該有的禮數可不能缺。
那廂,元娘才出了小門,卻不急著找提瓶人買茶湯,而是先拐去徐家醫鋪找徐承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