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用力,沒幾下,竹棍就被打得中間劈開,成了散散的幾簇。縱然如此,阮大哥也只是悶哼幾聲,低頭跪著不語。
「你知錯沒有?」於娘子氣到聲音嘶啞,尖銳中帶著點顫。
阮大哥仍舊低著頭,縱然痛得額角青筋隱現,面部痙攣,依舊不為所動,重複道:「我要娶二娘。」
不管她怎麼問,他只重複這一句話。
竇二娘已經哭得肝腸寸斷。
竇老員外想說,卻不敢說,連於娘子的目光都不敢對上,顯然是羞愧至極。
這事,越瞧越不對勁。
元娘是很敏銳的人,她開始納悶,若真是竇老員外殺人,以於娘子剛正貞烈的性子,縱然散盡家財也會把人送進開封府。可若是沒有,又為何如此恨他,口口聲聲說是父仇呢?
第84章
而徐家阿翁接下來的話,印證了元娘的猜測。
他攔著於娘子的竹棍,急得直嘆氣跺腳,「你這架勢是要把人打死不成?是,竇三做事是不厚道,但也不是他殺了你夫婿,何苦這樣逼兩個孩子,二娘也是你看著長大的,她是何等品性,你不清楚嗎?」
「哼!」於娘子冷笑,睨著徐家阿翁,她雖顧忌他輩分大,沒強行奪過竹棍,可氣得撇開眼,仰起頭,面含怒氣,冷聲道:「他竇家的女兒,什麼品性,與我何干?
「倒是您,徐叔父,我敬您為尊長,不求您為我主持公道,但這是我的家事,我如何管教兒子,恐怕輪不著您插手。」
於娘子和岑娘子不同。
兩人都是生得面白秀美,看著弱質無依的模樣,但岑娘子有王婆婆庇護,還是耳根子軟沒主意,於娘子卻不同,她是外柔內剛,主意正,為人也最剛強,決定的主意任憑旁人怎麼勸都改不得。
昔日能護住全家的脾性,今日也成了阻礙。
於娘子說話絕情,換成一般人,恐怕就撒手不管了,但徐家阿翁是個豁□□皮臉的好脾氣,也不放在心上,他繼續勸道:「不如坐下來好好談,靠打他,能打出好話來嗎?」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何況於娘子未必真想把兒子打死。
比起不省心的小兒子,大兒子自幼懂事,早早入軍營,為家裡分憂,侍奉她極為孝順盡心,就是周圍人,不拘黑白,是公人還是豪俠,都對他敬佩有加。
她素來是引以為傲,唯獨在情愛上,沾染孽緣。
正好她也打得脫力,因而態度鬆動了些,儘量平心靜氣的問道:「你先同我回去,當著你爹的牌位,將話說清楚。」
哪知,阮大哥紋絲不動,他跪在地上,低著頭,目光毫不動搖,堅定道:「不,縱然回去,我也只有一句話,我要娶二娘。」
於娘子勃然大怒,她覺得自己先前的鬆動心疼簡直是笑話,「若要娶她,你先殺了我!!」
她氣得喘不過氣,指著他的手都在顫。
終於,一口氣順不過去,於娘子被氣暈了過去,直挺挺的倒地,險些栽在地上。
好在阮大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娘。
眾人頓時亂做一團,王婆婆這時候也趕到了,從阮大哥懷裡接過於娘子,她大喝道:「都圍在這裡做什麼?你們會看病不成,都散開!」
有王婆婆在,就如同有了主心骨,慌亂的眾人頓時被安排清楚,徐家阿翁也蹲下身子,拉過於娘的手,搭脈細瞧,又按了面上的人中穴,以及頭上方的百會,與脖後的風池。
於娘子的眼皮似乎滾動了下,有了反應,卻還是未能醒過來,徐家阿翁搖頭,「急怒攻心,還是得施針才行。」
王婆婆就喊阮大哥蹲下,然後和惠娘子合力把於娘子放到他背上。他身強力壯,背一個消瘦女子,輕而易舉,因為心急如焚,腳下步子走得飛快,倒是徐家阿翁得在後頭追。
鬧哄哄的起始,急匆匆的離去,一切都像是鬧劇。
竇家門前頓時冷清,可他們卻不見高興,各個都是喪如考批,沒人能鬆氣或是笑出來。誰都知道,只要竇二娘跟阮大哥的事不分辨個清楚,事情就沒有盡時,今日不過是個起始而已。
竇二娘還維持著跌坐在地上的姿勢,神色怔怔,如丟了魂魄,平日最嫻雅溫柔、愛講究、喜歡乾淨的小娘子,此刻不顧地上灰土,毫無顧忌的坐著。
除了李大郎的那腌臢潑才得事,她何曾這樣過。
而且,比起當初,當初雖悽慘,可她心志仍在,身上的傷再重,眼裡的傲氣半點不曾消磨,甚至愈發高昂。可如今,她眼裡是與年紀不符的沉沉暮氣,心如死灰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