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娘定了定神,踟躕再三,將王婆婆遞來的壇蓋放下,抬頭道:「過完冬我們家應當還能剩些炭柴,原先供給鋪子的醃物又多,吃是吃不完的,如今生意歇了,也賣不出去,不若捐送出去?」
王婆婆停下動作,轉頭望元娘,因著眼紋深,目光叫人覺得十分嚴厲。
如今米糧炭火的價一日貴過一日,她這一句話不知道舍了多少錢財出去,元娘不免緊張的手心出汗,生怕阿奶責怪。但她並沒有因此眼神閃躲,不論阿奶的眼神如何氣勢迫人,元娘都不避不讓地直視著,自己說出的話,自然該靜待回答。
元娘在鄉野長大,但在汴京數年耳濡目染,阿奶親自教導,即便不刻意顯露,身上也很有些大家風範,遇事不拘心中如何想,表面卻是沉穩恬靜。
王婆婆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看得元娘汗毛都快豎起了,才開口道:「也好,能救人便是功德。你一會兒清點出有剩的吃食和炭火,我讓孫先生送去福田院,他經商多年,行事圓滑,又是汴京的生面孔,做此事最為熨帖。」
孫先生便是孫令耀爹孫大官人,元娘不及王婆婆眼睛毒辣,但不愚鈍,而且她深諳王婆婆的脾性,自然察覺到阿奶似乎對孫大官人過分倚重了。
不管人前如何客氣,阿奶的戒心一直很重,論理不該交代孫大官人一個外人做這些。
元娘心裡稱奇,隱約察覺出不對,但出於對阿奶的信賴,她眨了眨眼,把疑惑咽進心底,沒有問出口。她順勢提起另一件事,也是一直以來的擔憂,「不知官家何時才能重返汴京,胡人趕走了沒有。」
對政事,王婆婆敏銳得可怕,她老神在在,目光望向天藍的上空,上頭又開始紛紛灑灑地落下雪花,她篤定的說,「快了。」
元娘好奇是怎麼看出來的。
王婆婆繼續忙著手上的事,慢悠悠答道:「若是官家出事,想篡位的那個早就昭告天下了,拖到如今也沒有動靜,便是未出事,而各地勤王的兵馬也該來了。
「等著吧,岳王的好日子,快到頭了。」
說到最後半句,王婆婆的手猛然用力,手中的壇蓋碰上壇身,碎成兩瓣,她的眼神也驟然冷厲懾人。可惜,她背對著元娘,並未叫元娘瞧清面容,否則,元娘定然能發覺阿奶對岳王的憎惡不同常人。
元娘覺得天似乎又變冷了些,她搓了搓手,交疊著手藏進袖子裡。她往外瞥了瞥,也沒見哪漏風呀,心裡疑惑,眼見收拾得差不多,主動道:「阿奶,進堂屋暖一暖吧,這天冷得愈發奇怪了。」
王婆婆不置可否,但確實慢慢站起身。
祖孫倆往堂屋裡去,掀開門帘後,家中其餘幾人都在裡頭,各做各的事。其他人不提,陳括蒼反正是在看書,他自來手不釋卷,勤勉如初。孫令耀雖然偶有發怔,抓耳撓腮,但跟在陳括蒼身邊,大致是將書看進去了的。
孫大官人看看自己的兒子,又看看犀郎,眼裡的欣慰喜悅就不曾下去過。
縱然外頭寒氣襲人,內里點著炭盆,家人湊一塊做點活,忌諱著看書的兒郎,只能偶爾湊近,小聲耳語,聽著炭不時噼里啪啦燒著的聲音,元娘覺得心裡安定極了。
她微微一笑,低頭對起帳本,尋思著哪些是多餘的,哪些得快些吃了,哪些能送人。
炭火溫暖地烘在臉上,臉上幹得有些繃緊,可她唇角微微的翹起不曾消過。
*
也不知過了幾日,日子就照常的過著。
雖然顧忌著之前壞人闖進家裡的事,元娘很少外出露面,但她也幫著徐家做些簡單鍘藥和煎藥的活,只是都在自家院子裡做,岑娘子和廖娘子則一塊幫襯。
有些累,但尚算充實,總比閒著無趣要好。
為此,元娘夜裡都睡得沉了些,不必喝安神的湯藥。
然而今夜,她卻半夜醒來,元娘揉了揉眉心,一手撐在背後坐起來,往外面瞧。窗子開了點縫隙,因著屋裡燒了炭火,也正因此,外頭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了進來。
「城破了!城破了!!」
緩過神的元娘猛然清醒,顧不上穿鞋,用力推開窗,探頭看去。
與上回火燒皇宮不同,這回四面八方都是火光,大大小小的朦朧黃光,映亮天穹,還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高聲呼喊。
第101章
不同於上回的恐慌,這回元娘激動得戰慄,城破了以後,士兵如潮水湧入,拜四處亮起的火光的福,雖是黑夜,也能瞧清許多景象。不是胡人蠻夷的小辮,入目所及是肅穆整齊的盔甲,是熟悉的禁軍裝束。=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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