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邪神,能不能他娘的要點臉啊?
吳橋心有餘悸卻罵罵咧咧地轉過頭,一下子又愣在了原地。
面前是一間很古樸的房間,不,洞房。
鎏金燭台規整地沿著雕花窗欞排列,桌上龍鳳燭燃得筆直,只是焰心偶爾迸出青綠色光暈,轉瞬又恢復如常。
茜紗帷帳用金線繡滿團壽紋,帳角墜著的五蝠絡子隨穿堂風輕晃,東南角的蝙蝠眼珠是用活水琥珀鑲嵌的,在燭火中泛著濕潤的反光。
拔步床的朱漆鮮亮光潔,百子千孫被齊齊整整鋪作三層,最上層鴛鴦交頸枕畔撒著紅棗、花生、桂圓——每顆乾果殼都完整得過分,看上去像電腦處理過的相片一樣完美。
喜床上正坐著一個不知是人是鬼身穿華服、頭披喜蓋的新郎。
在吳橋轉過身的一瞬,房門緊閉,突然那門外似乎又響起了嘰嘰喳喳嘈雜的吵鬧聲。
他鬼鬼祟祟地趴在那門上聽了一會兒,連半句話都聽不清楚,但大概是一些划拳喝酒的聲響。
就像是主人家婚禮結束,新娘子入了洞房後賓客自娛的喜慶白噪音一樣。
太他娘的詭異了。
吳橋一步一挪地坐到了喜床的另一端,桌上擺著的兩支龍鳳花燭已經燒了大半,看著倒是正常的很。
就是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太他娘的瘮人。
燭淚在鎏金燭台上凝固成倒生的珊瑚,九十九盞纏枝蓮紋燈明明滅滅,將滿室紅綃映作半透明的紗幔。鴛鴦錦被上本該成雙的繡鳥,左眼皆被替換成米粒大的珍珠,並蒂蓮則被染料浸染出了奇怪的紋路。
新郎官端坐,脊骨筆直如柩中屍,石榴紋蓋頭垂落的金穗無風自動,在燈影中晃晃悠悠的,看上去倒是比人還更有生命力。
他盯著那對龍鳳喜燭看了很久很久,可時間好像失去了意義,火就這樣燃著,燭淚卻連半滴都沒再落下來。
看來光是等也不行。
吳橋壯著膽子朝那邊挪了挪。
他在心中默念「百無禁忌」、「百無禁忌」,總之,卓風說的嘛,只要待在這裡就好了,其他做什麼都無所謂。
與其坐以待斃被嚇死,那還不如主動出擊,多少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突然被什麼東西膈到一下,吳橋低下頭摸索,沒成想竟然從床榻上拾起了一柄喜秤。
一端圓頓一頭尖銳,他不認識這東西,只是猜測,大概是電視劇里演來掀新娘子蓋頭的。
吳橋苦笑一下,攥著這玩意像個燙手山芋,握也握不住,扔也不敢扔。
古人常說人生三喜,升官、發財、娶老婆。
可是這會兒情況不對啊,吳橋都不敢想,在這個詭異無比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幻境中,他掀起來的會是什麼東西。
砰——
院外突然炸響賀喜的炮竹。
絲竹管弦中,賓客的鬨笑裹著酒氣湧進窗縫,划拳聲與《金玉滿堂》的琵琶曲完美疊合。
這次不再是模糊的噪音,吳橋聽得分明,似乎是女眷在廊下讚嘆新郎官好品貌,可那嗓音每隔三字便摻入指甲刮瓷的雜音。
到底在催什麼東西!
吳橋實在頭疼的要命,解不開這奇怪的謎團,他本想就這樣推一推挪半步,裝聾作啞地作罷,總之敵不動我不動,混到刑滿釋放,打個NE也算大勝利。
只是眼下這個奇怪的洞房花燭夜顯然不想讓他就這樣坐懷不亂一整夜。
再裝死,死的是誰就不好說了。
吳橋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到蓋著紅蓋頭的新郎面前,又是一陣深呼吸。
不管了!
他眯縫著眼,小心翼翼地用喜秤挑起那張繡著龍鳳呈祥,精美異常的紅蓋頭。
只是沒想到,什麼詭異的事都沒發生。
吳橋在那張蓋頭下看見的,是許師憲那張慘白清麗,沒有半分活人氣的漂亮臉蛋。
他愣了一下,蓋頭掀起的氣流驚動燭火,許師憲的臉就從血浪般的綢緞下浮出,像深潭裡打撈起的殉葬瓷人。
青釉一樣冷白的皮膚在燭火的紅暈下閃出一點點的血色,眉峰至鼻樑的線條工筆勾勒般完美,鴉羽般的睫毛垂下,就這樣兀自端坐著。
吳橋先是一愣,然後轉過頭又看桌案上的龍鳳花燭,血淚一樣滑落的蠟液滴落在桌面上,比他剛進入這個房間時又短了一截,幾乎就快要燒盡了。
他幾乎時在一瞬間就明白了,要讓蠟燭燒乾淨,就得先做完整個流程才行。
還差什麼?
吳橋左右看了又看。
咿呀——
夜風突然頂開半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