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提醒:「沙發上有貓毛,平時有流浪貓進來,今天還沒來得及清理。」
她的聲音冰冰冷冷的,沒有一點溫度。
周嶼淮瞬間覺得自己像是一尊即將凝固的雕塑。他頓在工作檯後,任由光線打一臉。
隨後輕緩緩地問:「你在生什麼氣?」
第11章 紀念筆
她在什麼氣?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像是一粒粒浸在汽水中的沙塵,剛落時,發出滋滋的聲響,維持不了太久又歸於寧靜,沒人會記得清那種聲音當下的感覺。
「我為什麼要生氣?」
裴溪只是反問,手指輕掃外套的灰塵。
沒有威嚴的反問總是顯得像個局外人,好似周嶼淮的話就不是在問她,而所有的回答都是不痛不癢。
正因為不痛不癢,才撓得兩個人氣氛詭異。
周嶼淮看她一眼,只是問:「那你什麼態度?」
「你指望我什麼態度?」裴溪下巴指了指沙發,「不是提醒你了,沙發不乾淨,還得喚一聲周總才叫態度好了?你這麼敏感做什麼?」
裴溪一口氣說完,呼氣緩解自己,當然這些動作很細微,一點也不被對方察覺。
她承認,這段話她態度不好。
試圖用強勢來掩蓋情緒的人往往表現都挺差的,她就是這樣。
「我是這個意思?」周嶼淮整個人轉向她,音量是有一點提高的。
氣氛就像寂靜的深夜有一道鐵錘打在輕打在厚牆上。
但這種態度在裴溪看來情緒有點過激。
「難道你不是?」
裴溪捏緊了手裡的外套,不怯場地追問他。
裴溪自己也知道今天的態度不算得好,一般來講她不發火,客戶什麼樣她就什麼樣,紅包一給是兩不相欠,與此同時也沒有必要讓著誰。
而周嶼淮之前態度為什麼那麼不饒人,裴溪不願意猜,也不願意想。
周嶼淮聽到這個問題眸光依舊沒從她臉上挪開,甚至提步一點點開始逼近。
比普渡眾生的神佛還要有威嚴的氣勢。
「你就站那兒回答,我聽得到。」裴溪聲音有點抖,硬是用腳後跟剎住自己懸浮的心,僵硬地抬頭看著面前的周嶼淮。
周嶼淮在離她半米的地方頓住了,態度蕭疏:「你想讓我回答什麼?回答我為什麼在老師那兒刁難你?還是回答在半山那一句不禮貌?」
裴溪收緊了手,沒回答。胳膊肘將外套越擠越緊,又不得不故作輕鬆舒展那僵硬的眉頭。
周嶼淮繼續看著她:「還是說,你想從我嘴裡聽到什麼?嗯?」
只要有人戳破心事,那所有的情緒以及小動作都會放大化,曾經的裴溪也許會,但成年人經過沉澱,這樣的反應早已消磨殆盡。
她會心如擂鼓,因為心虛、因為沒有道理。
她的臉色是僵的,醞釀自己的情緒,她很擅長,偽裝也是一樣。
「你發什麼神經?」
裴溪瞥他一眼,不溫不淡、不冷不傲的話像一片羽毛落在二人中間。
這讓占著上風的周嶼淮沉默了。
寂若寒蟬凝視著她,又仿佛鬱結難釋在眉間落下輕鬆。
裴溪不會再和他繼續爭執這個話題,只有互相偽裝才能給那段心事畫上句號。
「不要用你的錯覺疑神疑鬼的。」
裴溪撂了對方,姿態放高,背過身將手裡的外套往衣架上一掛。
隨著話落,藏在衣兜里的鋼筆「啪嗒」一聲掉出,直直地跌落在她的鞋邊。
兩個人的視線都循著動靜朝一個方向看去。
這支泛黃的鋼筆冰冷地砸著她的心臟,空氣里瞬間多了不少塵埃,將裴溪慘白的臉色嗆得泛紅。
這支筆在打破她所有的傲骨。
甚至是不留餘地。
和她當年初次見到這支筆的心情大相逕庭,又截然不同,只要沒忘,就能找到些不同感。
她沒忘當年在網上看到這支筆的時候有多興奮,知名作家Mia的印簽紀念品,也沒忘第一次在學校撒謊逃課,結果落空的心情。
那年的南城整街都是凋落的梧桐葉,像是言情小說限定款景色。
裴溪知道逃課被發現了,跟於梔上樓時還刻意放輕了腳步。
「誰的課?」於梔子抓著她的小臂,將她整個人往上帶。
裴溪回:「楊老師的。」
聽到這個名字,於梔鬆了一口氣。
「是她的就不怕。」
因此她們沒有猶豫,在門口聽到那溫柔的女聲更放心了。
「去哪兒了?」
楊老師總是一身新中式的衣裳,從裴溪進補習班就沒見過她吼大嗓門,連她們逃課這種事兒,對方說話也是溫溫柔柔。
如果要計算,溫婉這個詞像是她與生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