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最後,萬總把錢借給了她,簽的借款合同是最仁慈的那一種,不算複利,每月固定本息,五年內還清。
蒼耳把錢交給舅舅,讓他立即給外婆轉院。至於錢的來源,蒼耳甩到了黃雅芳身上。
黃雅芳是蒼耳的媽媽,七年前外出打工、一去不復返。蒼耳謊稱自己一直偷偷跟她有聯繫,昨晚她聽說外婆生病的事,連夜把錢轉給了自己。因為蒼耳知道如果說實情的話,舅舅一定會立馬揪著自己去還貸的。
有了錢,一切都好辦。舅舅迅速將外婆送到上海的醫院做了手術,對外宣稱是自己拿的錢,當然又博得了孝子的美名。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術很成功,蒼耳兌現了對自己說過的話,她接回了一個平平安安的外婆。
因為外婆的這場病,蒼耳落下了一個多月的課程,在洗澡都恨不得帶本書的高三,一個多月就是天塹,她再也沒跟上同學們的節奏。但蒼耳也沒什麼怨言,她從十歲開始就學會了一件事:接受。
接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接受自己就是比較倒霉的那一個。她還自我安慰,幸好自己原本成績就不好,否則不是虧死了。
不過小地方沒有秘密,借高利貸的事情很快就傳到黃進耳朵里。那天是周五晚上,在重點高中就讀的表弟回家過周末,蒼耳和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吃飯,外婆在樓上休息。
黃進狠狠摔了筷子:「你這是打我的臉啊?大人的事輪的著你管嗎?一個高中生不好好讀書,居然往那種地方跑?」
蒼耳慢悠悠吃了口飯:「舅舅,我幫你救了你媽,你應該謝謝我。」
「你了不起是吧?跟那種人扯上關係,借他的錢,你知道會給我們家帶來多少麻煩?」
「我們家?」蒼耳無辜地眨眨眼睛,「舅舅的意思是,你要還這個錢咯?」
「你放屁!又不是老子借的錢,憑什麼要老子還?」
「那不就行了,我又沒說過要你還,你發什麼脾氣?」蒼耳淡漠地看著暴跳如雷的黃進。
「你、你、你這個小畜生,跟你媽一模一樣,沒良心的雜種!」黃進口不擇言。
表弟黃耀祖嚇得不輕。他戴著黑框眼鏡,滿臉青春痘,頭髮又厚又油,不明所以地看著爸爸和表姐,結結巴巴地開口:「爸,你、你怎麼能這麼講話!姐,你……」
蒼耳猛地轉過頭看向他,問:「重點高中怎麼樣?」
黃耀祖不明白她突然問這話的意思,茫然道:「還、還行。」
蒼耳突然笑了笑,一字一句地對表弟說:「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哦,你還不知道吧,為了讓你有高中讀,你奶奶差點死了。」
黃耀祖愣住了,呆呆地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黃進卻擼起袖子暴怒地朝蒼耳衝過來:「老子今天就替你爸媽好好管教你!」
舅母死命攔住黃進:「要死啊你!想要所有人都聽到是不是!」
蒼耳放下碗筷站起來,目不斜視地經過他們,黃耀祖還呆呆看著她的背影。蒼耳心裡湧起一股惡劣的快感:
表弟是無辜的,可自己不也是無辜的?憑什麼讓他心安理得?她偏不!
那天之後,大家默契地對這件事閉口不談,蒼耳開始了一邊掙錢一邊打工還債的生活,和舅舅之間有種撕破臉皮又黏上的淡淡尷尬。但蒼耳都不在乎,她最擔心的是外婆的態度。
之前村裡有一個老太太得了冠脈病,兒女都孝順,花了十幾萬給她做心臟搭橋,手術很成功,可她回來之後成天長吁短嘆,說自己活著不如死了,糟蹋錢,是兒女的累贅,半年不到就把自己活活鬱悶死了。萬一外婆也這麼看不開可怎麼辦……
「笨死你算了!」剛康復的外婆中氣十足,「你就不能對著人家哭一場,把利息要低一點?」
蒼耳:「……要不我帶你過去,你哭一場演示一下,畢竟你現在老弱病殘占了兩項。」
祖孫倆吵吵鬧鬧之間,默契地一起把這件事扛了下來。
蒼耳回過神來,不知不覺間已經騎了很久,雖然腦子在分神,但身體已經熟練能自己騎回家。這個小村鎮的每一條街道,她都走了無數遍了,灰撲撲的樓房、從早到晚用大喇叭播放動感音樂的女裝店、一下雨就坑坑窪窪的道路……閉著眼睛都像在眼前,讓她無比厭煩。
總有一天,她要帶外婆一起離開這個破地方。
正胡思亂想著,一輛通體漆黑的摩托車突然橫在她面前,攔住了去路。開摩托的是一個戴頭盔的男人,他身後還跟著兩個騎電瓶車的熟悉身影,一胖一瘦。
蒼耳剎住車,警惕地看著他們,同時默默紮緊了裝著兩斤排骨的塑膠袋。
第8章 大摩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