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惠放下茶杯,他的目光落在楚大老爺的身上,而後笑罵道:「你這人吶,小人之心!」
楚大老爺聽著何惠這般話語,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隨後恍然大悟地道:「哦,原來師兄覺得我是小人啊,這樣的話,本來是想著待會兒包一兩月中桂給師兄的,既然師兄這般想法,那麼這難得的月中桂還是留著我自己慢慢喝吧。」
楚大老爺此時刻意喊著『師兄』,便是拉近兩人的關係。
聽到楚大老爺的稱呼,何惠微微一挑眉,但是也未曾反駁,反而是順著楚大老爺的話頭。對於楚大老爺話語中的『月中桂』,何惠的面上顯露出一抹急色,將手中捧著的茶杯放下來,急聲道:「師弟說的可是聞之便醉的茶中極品,月中桂?」
「嗯。」楚大老爺隨意地點點頭,接著又低下頭慢慢地喝著茶。
「我剛剛可沒有說什么小人,」對上楚大老爺看過來的視線,他復又擺擺手,無奈地道,「是是是,小人是師兄,所以寬宏大量的師弟,是不是......」
楚大老爺緩緩一笑,見著何惠這般說法,他也不會過分放肆,乾脆地道:「那一兩的『月中桂』早就備好了,回頭師兄帶上便是。」
何惠這才滿足地坐正身子,重新端起茶杯小小地飲了一口,安安靜靜地靠著椅子,微微閉著眼,似乎是在回味這口齒生津的茶香。
「師兄,總不是深夜來此,就為了喝一杯茶吧?」楚大老爺忽然開口說道。
畢竟何惠是寧惠帝的人,為了避嫌,他們私下裡從未會見過,平日裡的見面便也是關係淺淡,仿佛未曾熟悉過。其實一開始,楚大老爺並不知曉何惠是寧惠帝的人,直到後來,何惠若有似無地避開他以後,楚大老爺便是有了些許猜測,不過當時也未曾確定,但朝堂上是容不得絲毫的差池,故而他們便就疏遠了。
今日何惠竟然會深夜來訪,著實令楚大老爺驚詫。
何惠知道楚大老爺定然是心中有不少疑惑,如不是必須,他也不打算如此冒險前來。只是終究是考慮到了那一絲的微薄的同門之誼。
「這段時日,你們都別鬧騰了。」何惠捧著溫熱的茶杯,幽幽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道。
楚大老爺看了何惠一眼,看得出何惠眉眼間的疲憊和憂慮,卻又不知道何惠是什麼意思,沉聲回道:「何相爺,有話還是直說吧。這些日子,我這風寒未好,日日喝藥,腦子都不大好使了。」
「腦子不大好使?」何惠苦笑了一聲,繼續說道,「我看你那是腦子太過好使了。」
他轉過頭,緊緊盯著楚大老爺,隨後認真地道:「楚大人,退一退吧。」
正廳里一片安靜,安靜到幾乎死寂的地步,楚大老爺垂下眼,他伸手舉起茶壺,給何惠又添了一分茶水,低聲回道:「退路何在?」
何惠這麼一句輕飄飄的『退一退』,說得容易,可是要他們怎麼退?往哪裡退?
注意到楚大老爺眉目間的冷意,何惠伸手揉了揉額角,畢竟是上了年紀了,這些日子的連軸轉,令他老邁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他放下茶杯,略顯煩躁地道:「往哪兒退,我不信你會沒主意?」
楚大老爺冷冷地看看何惠,旋即接上話頭,道:「我縱是可以退一步,可是他要的只是我退一步嗎?」
政壇鬥爭,本就是如此,此消彼長,步步緊逼。若是只需他退一步,便就可以相安無事的話,他可以做到,可是如今最大的問題是,這不是他退一步就夠了。寧惠帝要的是寧朝再無世家,這便是要逼著他們退無可退。
這般情況下,他們怎麼敢退?
何惠知道楚大老爺這話說的在理,他緩緩嘆息了一聲,接著道:「如今這局面,你不退,只怕今後的情況是要更加糟糕。」
楚大老爺看著他,問道:「這是陛下要你來當說客的?」
何惠搖了搖頭,道:「陛下不知我今夜來此。」
聽著何惠這般回答,楚大老爺忽然站了起來,對著何惠躬身一禮,道:「多謝何兄關心。」
何惠的目光落在楚大老爺的身上,他蒼老的面上滿是乏力,對於楚大老爺的如此作態,他無力地擺擺手,隨後道:「談不上什麼謝,我畢竟是陛下的人,不可能站在你這頭,不過是些許同門之誼。況且,你也不會聽我的。」
楚大老爺知道何惠今夜入楚府,已經是冒了極大的風險,他沉沉嘆息,唇邊露出一抹苦笑,沉默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