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咋不想著……回老家呢?」那菲問道,「這扎木兒多冷啊,您一個人在這兒,生活也不方便。」
艾秀紅仍是淺淺地笑著,她回答:「習慣了,我在扎木兒待了五、六十年,都習慣了。況且……萬一艾華回來了,找不到我,那可咋整?」
這話說得,郁春明和那菲一陣沉默。
艾華是9·24大火的遇難者,或者,更準確地說,應當是失蹤者。三十三年前,搜救人員和清理現場的警察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他的屍體。
「有人說,看見他跳河了,可是消防隊在水裡河裡撈了三天三夜,也沒找著他,沒找著人,那就是沒死,他沒死,遲早有一天會回來的。」艾秀紅的神色很平靜,她說道,「我知道,他一定沒死。」
郁春明放在膝上的手輕輕一蜷。
「你們說,寧聶里齊河離邊境那麼近,九月份河水又沒凍上,他保不齊,被衝到那頭去了,被對面村子裡的人救了,這都是沒準兒的事兒。」艾秀紅輕言慢語地說著,臉上絲毫不見悲傷,「所以啊,我可不能走,我得在這裡等他回來。」
那菲低聲一嘆,開口道:「大姨,我們來找您,其實不止是想問艾華的事,還想向您打聽一個人,這人叫錢國偉,據說……三十多年前,曾是艾華的好友。」
「錢國偉?」艾秀紅一時神色茫然,「這我可得好好想想。」
艾華已經死了三十三年,錢國偉也死了三十三年,能找到一個同時熟識這二人的親歷者並不容易。郁春明徹夜翻遍了關堯發來的名單,這才找到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知情者。
可艾秀紅如今已經七十多歲了,她年老力衰,記憶減退,似乎精神也不怎么正常,這樣一個老太太,還能記起自己兒子和兒子的好友嗎?
「好像是有這麼一人。」艾秀紅慢條斯理地說,「我去找找艾華留下的日記本,給你們翻翻。」
老太太把自己兒子的遺物保管得很好,這些已經泛黃的紙張連邊角都不曾翻折,而且其間字跡清晰,頁面整潔。
郁春明接過看了兩眼,又遞給那菲去讀,那菲翻開後只掃了兩行,就叫出了聲:「哎,是有錢國偉的名字。」
「哪裡?」郁春明也伸頭去瞧。
那菲一指:「8月19日這篇,第二行就提到了錢國偉。」
「8月19日……」郁春明在記錄本上寫下了這個日子,他隨口問道,「這天發生了啥?」
那菲接著往下看去:「『8月19日,天氣晴。昨天晚上,錢國偉搞來了兩張文藝團的票,他說小敏回來了,今夜就將登台演出,要是我願意陪同,他可以分我一張。但徐文臨插一腳,強迫我和他一起跟著車間主任上鶴城開會。老天爺啊,自松蘭分別,我已太久沒見到小敏了,我親愛的百靈鳥到底會不會原諒我?』還有9月3日的,『9月3日,降溫,下了雨。這兩天太冷了,小敏生病,錢國偉帶著我和徐文探病,該死,小敏根本不想看見錢國偉,他卻偏要去湊熱鬧,真是沒眼色。』」
念完這兩封信,那菲抬起頭:「大姨,這個小敏是誰呀?」
「你說小敏啊,」艾秀紅回答,「她是當年文藝團里長得最漂亮的丫頭,艾華好像很喜歡她。」
「這樣……」那菲沒再多問。
艾秀紅卻接著道:「她現在還在扎木兒呢,好像就是……就是住林場職工家屬院那邊。」
「林場職工家屬院?」那菲一怔,「關堯不是也在那邊嗎?」
說著話,她便轉頭去看郁春明,誰知此時,郁春明原本還算正常的臉色忽然變得極其難看。
小敏是誰?他可太清楚了。
文藝團的「百靈鳥」,整個麼零三林場出了名的大美女,除了住在關堯對門的江敏,還能有誰?
郁春明的腦袋一下子抽痛了起來。
「不過,你們就算去問她,她大概也講不太清當年的事了,」艾秀紅善良,不是個會在背後嚼人舌根的老太太,她好心說道,「你們有啥想問的,就問我好了。」
那菲笑了笑,合上了日記本:「大姨,艾華當年……沒有結過婚吧?」
「沒結,」艾秀紅嘆了口氣,「當時單位給介紹了好幾個,他都不滿意,又是嫌人家文化水平低,又是覺得人家長得不好看,一來二去,就拖到了最後。我知道,他肯定是對那個小敏放不下,所以才找了這麼多的藉口,唉,真是可惜了……」
「既然沒結婚,那他平常是住在家裡,還是單位宿舍呢?」那菲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