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訓果然如他所說那般『去去就來』,兩個人剛吃完一碟蠶豆,他就回來了,左手拎著一隻鼓鼓的皮囊,右手拿著一根長長的樹棍。他把棍子插在門口,撩起門帘進來,酒肆為之一靜。
寶珠連忙問:「可解決了?」
韋訓神清氣爽,將皮囊往蓆子上一放,「手到擒來。」
寶珠又是好奇又是害怕,見他袍角一點血漬污痕也沒有,不知道怎生打聽,斟酌道:「可曾受傷?」
韋訓莞爾而笑:「一個村漢而已,昨夜連驢都懶得叫喚,其實不值得我去一趟。」又向她申請:「我想喝酒。」
寶珠點頭同意:「昨夜裡折騰半宿,我也想喝兩杯。」
上司已經批准了預算,韋訓喚來酒博士要了一壇燒春。說話間,酒博士端來一隻錫酒壺和兩個酒杯,放在案几上。
韋訓蹙眉道:「你聽錯了,我要的是一壇。」
那酒博士只道少年狂妄自負,賠笑道:「客官,這是蜀地產的燒酒,酒性濃烈,後勁頗大,二位喝這一壺也差不多了,一壇可是有二十斤吶。」
韋訓指了指寶珠:「這裡有人請客,你照做就是。還有,這杯子太小,換一隻碗來。」
酒博士暗自咋舌,諾諾連聲走開了。心想這兩人看外貌不像兄妹,舉止不似情侶,若說是主僕,哪裡有家僕大剌剌坐在主人對面吃喝的?
寶珠聽而不聞,眼睛只盯著那隻皮囊,心中猜想難道裡面裝的是人頭?
韋訓看她眼神,便猜到她心思,當即拆開皮囊上扎的繩子展示。原來只是一袋餵驢的豆粕。
「此等宵小,犯不著提頭來見。」
眼見她錯愕的樣子,韋訓放聲大笑,十三郎嘆了口氣:「大師兄就喜歡戲弄人。」
寶珠氣哼哼地瞪了他一眼,不再作聲。心想這人明明快到行冠禮的年紀了,有時候做出的事卻比她幼弟還淘氣,什麼蹲在房樑上學貓叫嚇人,潛入皇城貢庫卻只偷橘子等等。
酒博士再次過來,托盤上面仍是兩個酒壺,一個空碗,一大盤清蒸羊羔,寶珠心中不悅,正想罵他到底有沒有長耳朵,酒博士恭恭敬敬地說:「這兩壺是靠門那一桌的客人送給小郎君的,他們說您點了什麼酒就照樣送上雙倍。」
寶珠回過頭去,見那一桌剛才吵嚷不休的四個大漢站在地上,朝這邊彎腰叉手致意,神態甚是恭謹,卻不過來。
韋訓只點了點頭,並不還禮。
他擦了擦杯子,端起酒壺斟了一杯,先放到她面前。
寶珠低頭看杯中酒液,只見翠綠如竹,上面泛著一層白色泡沫。她淺淺抿了一口,只覺入口燒喉,回味酸澀,微微皺了眉頭,放下不再碰了。
韋訓知道公主嫌鄉下小店的薄酒粗陋,也不勸酒,自斟自飲,眨眼間一個酒壺就空了。贈酒那四個人丟下一桌酒菜,悄悄會鈔走人了,酒肆里頓時清靜不少。
寶珠問:「那幾個人是誰?」
韋訓搖了搖頭:「我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他們為什麼送你酒喝?」
十三郎說:「可能他們認識大師兄。」
寶珠半信半疑:「難道你在江湖中還有點名氣?」
韋訓再次搖頭,神情淡淡的,「師父在世時有點名氣,我只是個沒錢買酒的窮賊。」
第16章
燒春不稱寶珠的心意,那羊羔倒是蒸的酥爛入味,她自從落難以來少見葷腥,夾了一筷又一筷。可恨天氣炎熱,幾隻綠頭蠅聞到膻味,和花腳蚊子一起圍過來嗡嗡騷擾,實在大倒胃口。
韋訓從腰間抽出匕首,輕推護手,露出一寸刀刃,橫放在案上,不知是劍氣還是煞氣,蚊蠅立刻避之不及地逃走了。
寶珠甚是驚奇,回想住在翠微寺那些日子,一直蚊蟲不擾,她還以為是離宮選的位置好,是塊有龍氣的寶地。如今一想,大約是這匕首經常伴在身邊的緣故,的確是一柄寶刀。
看她只吃菜不碰酒,十三郎嚼著豆乾問:「九娘不善飲酒嗎?」
少女答道:「也能喝上幾杯,但我喜歡甜酒。」
「大師兄喜歡去古墓中尋那種上百年的陳釀,說是酒性最醇最好喝,還不要錢。」
聽到他這麼說,寶珠頗為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