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行簡只道是政敵獲知公主去向,前來斬草除根,不禁心如死灰,渾身冰冷。然而衙役們開口喝問道:「青衣奴藏在何處?」
楊行簡飛快轉動腦筋,連忙回答:「我們二人是主非仆,差人為何而來?」
「我們探聽到有個穿青衣的大盜藏在孫家店,他就是盜珠殺人的疑犯!你們兩個既然是他主人,就是窩藏罪犯,跟我們一起走!」
接著抖出鐵鏈木枷,要把他們兩人捆上。
楊行簡忙道:「我們父女二人出身清清白白,著實不知奴僕所犯之罪,絕非有意窩藏!」
衙役看他身後護著一名妙齡少女,冷笑道:「是否是嫌犯,要進了縣衙過堂審問才能知道。打上幾十鞭,銼一銼皮肉,看你承認不承認,膽敢拒捕,我們現在就砍了你!」接著上前推搡楊行簡。
楊行簡豈能眼看著公主披枷戴鎖受刑,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只能亮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咬牙頓足,大喝一聲:「好大的膽子,你們誰敢斬殺朝廷命官!」
那些衙役被他吼得一愣,楊行簡得了空,從懷裡掏出銀魚袋高高舉起:「我乃是天子敕授的六品官員,自有公務在身,被封城耽擱在此許多天了,你們還想砍我?!老夫跟你們沒完!」
那銀魚袋以銀絲繡成鱗片花紋,銀光閃閃波光粼粼,工藝極為精美,乃是高級官員的身份證明。魚袋之內裝著半片魚符,內刻防偽榫卯,另一片則放於內庭作為底根,合二為一,榫卯就能契合。
這幫衙役誰也沒親眼見過魚袋,但都聽說過,接過來仔細看過後,辨認不出真假,卻也不敢動粗了。看楊行簡穿著一身百姓的白布麻衣,領頭的那人賠笑道:「老爺怎麼不穿公服,住在館驛中?」
楊行簡冷哼一聲,收回了魚袋揣在懷裡,朗聲道:「我自己能住館驛,家眷卻不能住。一日兩日還能勉強湊合,封城那麼久了,我怎麼放心把未嫁的女兒一個人留在外面的旅舍里?要穿著公服蝸居在此,也不知道是丟我的臉還是丟天家的臉。」
寶珠悄悄放下箭,配合他的說法,臉對著牆假裝嬌弱無助的良家女子。
楊行簡心想那個青衣奴前些天居住在此,見過的人眾多,這點無法辯駁,只能以退為進另闢蹊徑,說:「我以前確實有個青衣僕人,僱傭沒有幾天,封城之前就逃了,逃奴幹了什麼,我們還能成天用眼睛盯著不成?你們再要羅唣,老夫親自去縣衙找吳致遠辯白!」
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楊行簡雖然在長安人微言輕,但畢竟是從六品,本縣最高長官吳縣令也才七品。此時亮明身份,他故意大發官威,一舉一動都是威勢赫赫,趾高氣昂,還揚言要回京去參吳致遠一本。
衙役們一見京官發難,都是頭疼。他們得了暗線消息,大張旗鼓前來逮捕青衣奴,一無所獲,也不敢空手回去。領頭的當即使了眼色,叫手下速速出去,把這位六品官員微服居住在孫家店的事,報告給外面主持抓捕行動的縣尉郝晉。
第30章
下圭縣縣令吳致遠、縣丞汪岳、縣尉郝晉片刻間全都到了,孫家店這間縣城普通客棧,從未接待過如此多的達官貴人。店主臉上被衙役毆打的瘀傷高高腫起,他哪裡敢抱屈,驚惶失措地前後張羅,心裡琢磨今日這太陽可從西邊冒出來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楊行簡立刻請示寶珠,假父女悄悄對了對詞,迅速敲定應對盤問的話。老楊此時緊張得衣裳濕透,被衙役們推搡得髮絲散亂,幞頭都歪了,好生狼狽,他乾脆換上行李裡面的深綠色公服,重新梳頭正容。又命店主搬來一扇好屏風,為寶珠遮蔽身影,擺出官員家眷的矜貴派頭,然後才正式開門迎客。
吳致遠躬身唱個喏,恭恭敬敬接過楊行簡的告身,和縣丞一起逐字逐句細看。
衙役們多不識字,只認得魚符魚袋。而這告身冊子上有吏部官印,內容書寫在添加了草藥防止蟲蛀的特製黃藤紙上,又有官員名字、籍貫和體貌特徵等信息,全都對得上。
下圭縣諸官員心道苦也,遇上百年難遇的奇案丟了節度使的寶珠不說,又冒犯了這位越品拿著銀魚袋的親王府幕僚。蓮華寺都成了案發現場,想來燒什麼高香求轉運都沒用了。
吳致遠昨天被保朗隨意殺人嚇得心膽俱裂,回到縣衙內宅,半邊臉就麻木了,一作表情便嘴歪眼斜,此時也顧不得了。他雙手端著告身遞還給楊行簡,先以下官的身份告罪一番,又問:「楊主簿這是要去哪裡,身邊怎麼連一個隨員都沒帶?」
楊行簡大大嘆了口氣,懊惱地說:「我帶著家眷要去洛陽,行經新豐縣境內時遇到匪盜,馬受驚了,放行李的車被拖走,隨員們也都受了傷,我急忙帶著女兒趕路,想著進城了方能安全些。誰曾想遇到這糟心事……哎,流年不利,時運不濟啊。」
當下匪盜猖獗,流民作亂,甚至敢於襲擊人數少的官員隊伍,已是讓人相當頭疼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