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這病大夫治不了,他早年也拜訪過許多長安的名醫,都說無可奈何,何況這小城。」
想此人平日何其疏狂,此時卻像受了傷的猞猁般委頓在塵埃中,寶珠心下大不忍,伸手去探他額頭。
誰想還沒碰到,就被一隻極其冰冷的手狠狠捏住脈門,韋訓突然睜開眼睛,寶珠嚇了一跳,那是多麼幽暗深沉的眼神!像要把人吸進陰司地府一樣空洞,萬丈深淵般沒有絲毫光亮。
十三郎大驚失色,連忙過來卸力:「千萬別在大師兄睡著的時候碰他!他出手就能讓人送命!」
寶珠痛得彎了腰,還以為他被驚醒了,但看他沒有後續動作,眼神也不聚焦,原來只是本能反射。被他無意識這麼一抓,她雪白的皓腕上登時出現了青色的指印。
韋訓又徐徐閉上眼,沒了聲息,渾身籠罩著困獸般的戒備。
此時他不省人事,她終於能放下禮法,明目張胆仔細打量他。但見他雙眉疏淡細長,呈尖刀形狀,鼻樑高懸如危橋,嘴唇細薄色淺,五官太過銳利,怎麼看都是宮中所說「福淺命薄」的相貌,然她心中只覺得更加憐惜了。
十三郎看她神情哀傷,故作開朗地勸道:「咱們走吧,大師兄又不讓碰,就算花大錢請個不嫌麻煩願意爬房梁看診的大夫,摸不著脈就被他捅了。左右就是幾天,等大師兄病症緩解了,自會回去找你的。」
寶珠嘆了口氣,撫摸著自己火辣辣生疼的腕子,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念道:「狸奴啊狸奴……」
作者有話說:
狸奴性野,不給摸
第35章
新的一天迎來新的挑戰,用過朝食的長生粥,保朗竟然派親兵來邀請芳歇娘子出去騎馬踏青。
明明昨天晚上剛剛惡鬥一場,他今天居然沒事人一樣提出這種離譜要求,楊行簡聽聞簡直不可置信,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暴跳如雷地罵道:「老夫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狼子野心之人!!!」
吳致遠本來是陪著閒聊的,一聽也是滿臉尷尬,苦笑著說:「男未婚女未嫁,保朗特使一表人才,前程似錦,主簿大可不必如此動怒……」
楊行簡連名帶姓地大罵:「吳致遠你良心叫狗吃了,你自己也有未嫁的女兒,你怎麼不叫自己女兒去陪那個遭天譴的武夫!?」
吳致遠乾笑著說:「我倒是想,特使他看不上啊。主簿是弘農楊氏,世家大族,自然跟我們寒門小戶不一樣。」
寶珠也覺得莫名其妙,從婢女手裡接過茶碗漱過口,才開口問那個親兵:「城都封了,去哪裡踏青?」
那親兵神色緊張地回答:「說是城西有一戶人家報案,苦主認為是盜珠兇犯作案。」
楊行簡倒抽一口冷氣,兩眼瞪直了:「我沒聽錯吧,去兇案現場踏青?!」
寶珠一愣,念頭轉動,低聲喃喃道:「這倒是有意思。」
楊行簡仔細觀察公主神色,見她受此冒犯,竟然沒有生氣,心中很是詫異。昨天被保朗抬出人頭驚嚇一場,她回來路上就氣哭了,誰知僅僅一夜過去,該吃的吃該喝的喝,食慾旺盛,情緒也十分穩定。
寶珠放下茶杯,對親兵說:「叫他把馬準備好,我要梳妝。話先說到前頭,既然是他主動邀請騎馬出門,劣馬駑馬我可是不碰。」接著起身要去樓上更衣。
楊行簡大驚失色,急得快給她跪下了,苦苦勸阻道:「公……公然唐突無禮,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再說那兇案現場必定血腥污穢,不是芳……芳歇可以去的地方!」
寶珠說:「去哪兒都比被幽禁在這籠子裡強,再說此案不破,他也不會放我們兩個出去,不如早早了結。」
楊行簡急得熱鍋螞蟻一般,周圍都是外人,又不能公然問她的意思,還想再說什麼,寶珠已經轉身走了。
寶珠心想既然已經確定韋訓是無辜的,不如試著搶先破案,幫他洗脫罪名,自己也能早日擺脫囚籠,把這混亂的局勢安撫平整。保朗幾次三番找她麻煩,想來不過就是急於破案,否則身為使者丟失寶物,崔克用不會饒了他。
她雖然極不想讓保朗如願成功獻珠,但在尋找贓物、偵破兇案方向,兩人的利益暫且是一致的。既然如此,料想他也不敢當眾對自己干出什麼出格的事。
想定計策,寶珠穿戴上吳致遠夫人贈送的首飾衣裙,將自己打扮體面,裊裊婷婷地走出思過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