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品諫議大夫盧頌之,外號胡椒卿的人就是他。」
韋訓回想那一瓮摧人心肝的胡椒粥,心有餘悸地說:「我連胡椒都不想認識,更不想認識卿。」
寶珠蹙眉道:「奇怪,我離開長安時,他正好猝死了,當真巧合。」
楊行簡半晌沒作聲,忽然很不自然地咳嗽了兩下。寶珠將注意力轉移到他那邊,見他表情凝重。
「主簿有什麼內幕消息?」
楊行簡瞥了一眼韋訓,似乎有些話難於啟齒。
寶珠痛快地說:「他已經是我的人了,有什麼機密但說無妨。」
楊行簡一聽這句「是我的人了」,臉皮便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心道自己病重這些天人事不知,也不清楚他們倆幹了些什麼,難不成……瞅一眼韋訓,見那小子垂下眼帘,卻壓不住嘴角上揚,說不清是竊喜還是嗤笑,楊行簡心中更是犯疑,暗想以後一定得找個機會旁敲側擊一下。
寶珠催促道:「主簿?」
楊行簡回了回神,實言相告:「啟稟公主,盧頌之是臣殺的。」
這一句話振聾發聵,寶珠和韋訓都吃了一驚,韋訓道:「四品官員出行的隨員起碼有七八個人,我瞧你連門房都打不過。」
楊行簡表情十分嚴肅正經,「那當然不是我親手乾的,是僱傭了強悍的刺客。」
寶珠急問:「快原原本本告訴我!」
楊行簡說:「當日韶王派臣去長安,下了兩道命令。第一是徹查公主驟亡真相,第二個是假如查不出原因,則誅殺盧頌之為公主泄恨。」
看見寶珠一臉驚愕,他乾脆和盤托出:「往日侍奉公主的御醫一向是陳元閣和沈樂賢二位,他們熟知公主的健康狀況,如有風吹草動,理應是他們在身邊照顧您。然而公主亡故後,遭處死的御醫卻是趙成益、黃柘和周明志三人。盧頌之兼管尚藥局,又與公主宿有嫌隙,御醫被臨時更換,他的嫌疑最大。
趙成益、黃柘是老資格的大夫,家世清白經驗豐富,時常出入宮廷為太妃們診脈,公主的病來得急促,臨時換成他們倆也說得過去。但周明志卻是個剛剛從太醫署畢業的年輕學生,論資質和經驗,都不該由他出診。」
寶珠握緊拳頭,臉色沉重,半晌擠出一句話來:「老奸巨猾,心思惡毒。」
韋訓有些不解,問:「就是這個叫盧頌之的人指使三個大夫使絆子?」
寶珠搖了搖頭,道:「這奸佞根本用不著指使,他派出的這個組合本來就很容易出意外。」她問韋訓,「你們師門之中,除你以外,誰武藝第一,誰最末?」
韋訓說:「老二許抱真排在我後面,要說出師的墊底,就是老七。」
寶珠問:「倘若要對付一個極其棘手的敵人,很可能失敗,你們三個人一同前去應對,該怎麼安排布陣?」
韋訓說:「除了師父,從沒有過需要三個人聯手圍攻的敵人。但硬要編出那麼一個人,那肯定是我和老二出手,老七掠陣。」
寶珠道:「江湖如此,朝堂的規則卻完全不同。聽說我重病垂危,很可能中了鴆毒,臨時被委派的三個御醫趕過來,最有經驗的兩個人未必會全力施展,很可能會讓那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學生為我診治。一旦兜不住,就由這個年輕人當替罪羊。」
韋訓愣住了,沒想到階層不同,面對困境的處理竟會大相逕庭,這些朝堂上的人從不把成事放在首位,反而會優先考慮如何推脫責任。
楊行簡一聲嘆息:「對御醫來說,這一趟差危機四伏,肯定會絞盡腦汁地試圖自保。盧頌之臨時換人,又安排這種特別容易出岔子的組合,就是居心不良,沒出事跟他沒有干係,如有不測也能以意外為藉口推脫。」
他從懷裡掏出一支毛筆,拔掉筆頭,從中空的筆桿中抽出一卷黃紙,展開後遞給寶珠。
「這是刺客在盧頌之家中搜出來的證據,臣原本要帶回幽州給韶王過目的,既然今天已經和盤托出,就請您親自參詳,判斷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