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接了過來,發現黃紙上是一個藥方,她雖然完全不懂藥性,但藥方末尾清清楚楚寫著署名:周明志。
楊行簡道:「這就是公主您『臨終』前用過的最後一張藥方,皇室用藥的憑據理應在殿中省存檔,這張藥方卻被盧頌之調換後帶回家,可見他心中有鬼。給您開方的,果然就是那個年輕學生周明志。」
三人成行,二人塞責,一人背鍋。只是他們都沒想到萬壽公主之死牽連甚廣,三個人全被處決,合族流放,誰也沒能逃過天子之怒。
楊行簡道:「聖人應當能察覺到盧頌之的小心思,以失職為名削了他一年俸祿,敕令閉門思過。只是近幾年盧頌之推薦了許多方士入宮,聖人無法離開丹藥,才沒進一步追究此事。但您向來是韶王深愛之人,就算盧頌之沒有下手暗算,只憑他尚藥局監管的嫌疑,韶王也絕不會放任此人活在世上。」
韋訓從寶珠手中拿過藥方,一行行看過去,瓜蒂、膽礬、常山、皂莢……他斷言:「這是催吐的猛藥。」
寶珠知道他為了治病讀過許多醫書,或許沒有開方的本事,認方卻應該可以,道:「我記得當時服藥後確實拼命嘔吐,苦膽都要吐出來了,接著就眼前發黑人事不知。那學生果然開錯了嗎?」
韋訓道:「催吐方是針對中毒最基礎的處理,原理就是趕緊讓人把服下的毒素吐出來,假如你真的中了毒,按照這方子吃也沒有大錯。只是君臣佐使頭重腳輕,藥性太猛,服藥後劇烈嘔吐,需要有人精心照料,不斷用鹽湯、漿水補上,否則脫水後昏迷不醒,想灌水也灌不進去了。」
韋訓回想當時把她從陵寢地宮中掘出來,眼眶深陷手足濕冷,確實是嚴重脫水的症狀,而不是臉色青黑的中毒之相,要不是身體底子好,挺不到他開棺就早被無常收走了。自己抱著她以內力續命,推拿咽喉穴位慢慢飼餵熱湯漿水,才把人從閻王手裡偷了回來。
聽了韋訓的判斷,楊行簡暗暗心驚,他從刺客手中拿到這張藥方,重新抄錄後拿給長安名醫過目,結論跟他說得大差不離,此人雖是江湖草莽,見識卻不可小覷。
「盧頌之死前被切成人彘,只承認在御醫人選上做了手腳,但始終不肯承認向您投毒,臣調查至此,線索就斷了。又打聽到安化門『珠兒』的傳聞,便追著您這邊的消息,離開了長安。」
楊行簡喝了口茶潤喉,繼續道:「臣至今未解的是,就算周明志這個學生的方子馬虎了些,畢竟算得上對症,公主身邊奴婢環繞,怎麼會沒人照顧,任您拖延到昏迷假死的地步?」
韋訓道:「她身邊那些人可不僅僅是被陪葬了,都是受了酷刑才遭處決。或許是御醫診斷為投毒,皇帝就立刻抓了這些人拷打逼問,反而把她晾在空里了。」
楊行簡流露出不忍的表情,道:「可就算把熟悉的宮人拘押,難道沒指派新人來服侍?」
時隔兩個多月,寶珠第一次聽到自己親近的女官、奶娘、婢女生前的下場,臉色慘白,淚水唰得一下奔涌而出。
她啞著嗓子,推測道:「近四十人被禁衛拘捕,有些人說不定血濺當場,御醫們肯定慌了神,沒留下如何照顧的詳細醫囑。新指派來伺候的宮人膽戰心驚,跟我也不熟,倘若再錯了一星半點,同樣是殺身滅族之禍,人心惶惶之下,什麼都不做才是上策。」
本是身受天恩盛寵的公主,卻因為人性使然,服下新手開的虎狼藥後無人照顧,硬是被拖到假死昏迷。皇帝服丹後脾氣暴躁易怒,還沒見真相就遷怒眾人,倘若留下一兩個從小跟著的親近婢女在身邊,起碼能讓她有口水喝。
有人心懷鬼胎,有人敷衍塞責,有人苟全保命,意外巧合交織在一起,導致了「公主之死」的必然。
楊行簡聽了寶珠的推論,認為很是合理,感慨道:「從上到下,但凡有一個活人恪盡職守,也到不了這般地步。可惜這一場禍事的起源,恐怕再難查明了。」
盧頌之已經伏誅,可寶珠依然覺得迷霧重重。
就算因為連續意外被拖到假死,只要停靈時間足夠久,終會有人起疑,再來一個御醫診脈就能發現的事,為何那麼倉促將她下葬?死後魌頭蓋臉、咒符壓身,又是什麼道理?
半晌之後,她擦了擦眼睛,問:「這刺客的手段也太酷烈了些,你是怎麼僱傭到的?」
楊行簡說:「既是公主詢問,臣就不隱瞞了,是韶王在長安的眼線幫忙聯繫的,據說是關中最厲害的刺客首領。而且……」
他咳嗽了一聲,兩眼放光,以講述志怪的獵奇口吻道:「聽說是個女人!一個漂亮的鮮卑女人。」
寶珠和韋訓同時一愣,楊行簡滔滔不絕地說:「臣覺得不可思議,本想一睹真容,只可惜這種人神秘莫測,從來不跟客人見面,只派來手下與我商談。收了五百兩金,三日後就辦成了,人狠話不多,真是江湖奇女子也。」=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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