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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我一邊計算海量數字,一邊窮心竭慮地掙扎求生。用盡一切肉麻的詞句恭維陳師古的絕頂劍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滿月臨弓影,連星入劍端」「寶劍黯如水,微紅濕餘血」。

念了半天,陳師古一臉木然地說:「劍是最難用的武器,入門難,專精更難,容易損壞難於維護,裝飾作用遠大於實際用途。我佩劍,是因為晏之喜歡這些全憑幻想寫出的俠客詩句。劍鞘裡面是刀刃還是鐵棍,其實無關緊要。」

韋訓則想,陳師古一生堅持用這種自認為最不趁手的兵器對敵作戰,打到天下第一時也未曾更換,原因竟在這裡。

「被囚禁在破廟的時間越來越長,我發現陳師古與那些街頭遊蕩的瘋癲之人大有不同,他雖然無法無天地肆虐橫行,完全不顧後果,但同時冷靜又理智,我每每算過一組測量數字,得出結論後,他都要拿過去親自驗算一遍,免得我從中作偽。

一個從沒接觸過算學的人,短短時間內就將我安身立命的技能學了過去,我內心彷徨驚恐,只怕他完全學到手那天,就是我的死期。

看著那具空棺,我靈機一動,開始在休息時為元煦抄經祈福。元煦生前信佛,常為亡故的父母抄經,陳師古應該經常見到,從我這麼幹開始,他就不再折磨我了。

可是深夜裡,我每每聽到寺外的黑暗之中,傳來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恐怖咆哮,那嘯聲如同觀川的無畏聲一般,響徹靈水河畔,卻無比悽厲,充滿了悔恨。想必他深深懊悔自己沒有和真正的書童伴讀般,一直陪在元煦身邊,才導致這唯一的摯友為奸佞所害客死他鄉,連屍身都無法回歸故土。

殫精竭慮地算了一個月,所用草紙堆成一座小山,經過無數次反覆驗算,最後的結論非常可悲。元煦的靈柩恐怕不是被掩埋在淤泥之下,而是開頭就被洪水衝進靈水河之中,合著泥漿順流而下,拋灑於茫茫無邊的大海之中。

每一個步驟,每一次測量,陳師古都跟著覆核過,知道我做不了手腳,這個結論就是定論了。

我知道死期已到,跪在地上閉目誦經,然而許久之後,陳師古並沒有動手。他雙目空洞望向大海的方向,輕聲喃喃了一聲:「你瞧,我說過的,書中的毒遠比屍毒厲害多了。」

他就這麼走了,留下我的性命,僅帶走了那口為元煦準備的空棺,從靈水河畔消失了。我跪在佛前哭了一天,心中隱約有了一個念頭。

倘若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洪水,陳師古能順利找到元煦的屍身,親眼見過屍體腐朽的模樣,將之帶回家鄉安葬,他或許能夠慢慢接受摯友的死亡,不會為執念所困無法自拔,痴毒入腦而發瘋。

人間喪禮:初終、招魂、沐浴、飯含、訃告、赴闕、起殯、大殮、反哭等等繁瑣程序,並非為了無知無覺的屍體準備,而是給活著的親友一個接受至親死亡的過程。年老致仕之後,我將這個念頭付諸行動,便是九相觀修行,幫助那些求而不得、痴迷悵惘的人擺脫心魔。

不過,這件事還沒有完結。

我歷經磨難,萬里迢迢從嶺南返回長安,整個人如同乞丐一般落魄,本以為事情可以就此平息,但我想得太簡單了。陳師古血洗嶺南的案子,就算抓不到首惡,也必須有人為此承擔罪責,我因瀆職罪名被大理寺逮捕投入獄中,同時入獄的還有元煦的兄嫂元邑和李嫻。

元邑的罪責在於蒙蔽聖聽,欺君罔上,舉薦一個來路不明的惡徒參加科舉,致使陳師古考上進士,還差點混入朝堂之中。

經過吏部、禮部聯手查訪,陳師古參加科考前提報的記載個人信息、籍貫、祖上三代履歷的「家狀」純屬編造,因為天寶之亂戶籍散佚,負責主持科舉的禮部未能核對,被他混過了考前審查。

更可怖的是,按照陳師古曾經提供的家宅住址搜尋,最終找到的是北邙山上一座幾百年前的漢代大墓,墓主姓陳。

他根本不姓陳,名同音「屍骨」,陳師古這個稱號,只是他為自己編造虛構的一個人類身份。這個無名鬼物受到元煦個人的光輝吸引,從修羅道來到人間,體會到荊棘叢生的世間諸般痛苦,之後又傷痕累累地回到黑暗之中。

大理寺的審案官員同情我和元邑被矇騙,沒有上刑,只是反覆不斷地讓我們書寫跟陳師古認識的點滴細節,一遍又一遍,一遍再一遍,因此四十年後,當年的一切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曇林唇邊露出無奈又輕蔑的笑容:「事已至此,他們還存著一分想要將人逮捕歸案的幻想。一個月後,這個幻想被無情打破了。

大明宮舉行大朝的正殿含元殿,皇帝的御座之側,無端出現了一首血淋淋的七絕。守衛宮廷的禁軍將領,金吾衛威衛鄭承平身首異處,有人蘸著他的頸血在牆上寫下了一首哀傷淒切的詩:=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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