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預兆,『她』升天之後,在人間留下的玄妙蹤影。
岐王的歡喜溢於言表,那興奮之意,仿佛要從每一個毛孔中噴薄而出。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將新的觀音奴留下侍寢,但岐王卻命她返回霓裳院。這般祥瑞之人,他要精心挑選一個黃道吉日,還需要等待一劑恢復如日中天的神藥。
寶珠回到屋中,將獲賜的緞匹如丟棄垃圾一般,狠狠扔到屋子角落。
米摩延回身關上房門,激動地說:「主人喜歡你!他從未對任何觀音奴說過那麼多話!」言語之間,透露出為她欣喜的神情。
寶珠使勁拍打身上衣裳,試圖去除晦氣。此刻,她壓抑已久的厭惡情緒全部浮到面容上。只要被李昱那雙令人作嘔的眼睛看過的地方,都覺得染上了穢氣,周身不適。
「逆道亂常的老狗!我只恨今日表演的不是琵琶。」
米摩延連忙勸說:「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處,折騰不了很久。你一定要抓住機會,竭力討他的歡心。像玉壺那樣,只要得到一位主子的垂青,就有希望了。」
寶珠聽聞此言,怒目圓睜:「什麼希望!我只想掏出他的眼珠子!」
「活下去的希望!」
這句話脫口而出後,米摩延才驚覺自己一時情急,無意間將隱瞞的真相說了出來,頓時懊悔莫及。
寶珠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遂想起他提起其他觀音奴時,總是用「曾經、先前」之類代表過去的詞語。這些天以來,她從來沒有見過除他以外的觀音奴。
「她們全都死了,對嗎?」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米摩延仿佛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失魂落魄地坐到榻上,低垂著頭。
「快說!我必須提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寶珠焦急地催促道,「詳細地告訴我!」
米摩延沉默了許久,眼睛死死盯著地面,如敘述鬼故事般,低聲說:「巡城之後,他便會派遣高手將觀音奴擄來,只留下衣衫,佯裝成『升仙』的模樣。觀音接到院中,他強迫她們學習柘枝舞,先玩弄一些日子,等厭煩了,就舉辦一場宴會……」
寶珠喃喃道:「金桂宴。」
「今年巡城拖到了中秋,因此主題是桂花。往年有『櫻桃宴』『花朝宴』『牡丹宴』等等,只是找一個風雅的藉口,呼朋喚友,還有他的幾個兒子……參與的人很多,那些女孩活不到第二天。」
米摩延頓了頓,以內疚的聲音繼續說道:「除了我。他似乎在追求一個完美的觀音形象,我是往屆之中唯一的男孩兒,不符合他的要求。因此他只是命人將我閹了,留在後宅教人跳舞。」
寶珠腦海中一片混沌,震驚如同洶湧的波濤,將她的理智和鎮定徹底淹沒。
此人喪心病狂的程度,遠比她所能想像的更為可怖。他得不到母親,退而求其次尋找替身,又因替身不是本人,故而很快心生膩味。家妓律比畜產,當作禮物贈送、虐待毆打致死,對他這般地位的權貴來說就像拋棄一件舊家具,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米摩延切切懇求道:「只要他中意你,你就有一線生機,不要再提琵琶的事了,行嗎?」
作者有話說:
平鋪一合錦筵開,連擊三聲畫鼓催——白居易《柘枝妓》
寶珠罵人的詞彙日漸豐富起來了。
第183章
自初次獻舞之後,岐王立刻指派米摩延反過來向丹鳥學習舞姿,將她生澀笨拙的動作加以潤色並重新編舞,試圖再現貴妃當年在宮宴上演繹的柘枝舞。
幾十年沉溺聲色之中,李昱見多識廣,眼光毒辣,對各種舞蹈音樂的鑑賞都極為內行。他所擁有的舞姬、歌姬、樂師隊伍亦是精心搜羅來的頂尖人才,水準相較宮廷教坊毫不遜色。
無論寶珠願不願意,每天她都被李昱傳喚,有時觀摩她練舞,有時讓她跪坐在他的寶座旁邊,當作賞心悅目的裝飾,沉浸於暢想她帶來的種種祥瑞徵兆之中。
負責綁架觀音奴的徐什一、張苟苟師兄弟二人是岐王的貼身護衛,兩名高手輪流在他身邊執勤。
為了防範寶珠傷人,她像只寵物般被鎖鏈拴在蟠龍燈上,行動受限,毫無尊嚴可言。因這侮辱帶來的痛苦太過強烈,寶珠有時甚至會產生一種奇異的幻覺,仿佛自己的魂魄從□□中脫離出來,從高處俯視眼前荒誕而可悲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