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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行簡一臉疑惑不解,指著自己:「我?」

寶珠緩緩點了點頭。

楊行簡有些尷尬,賠笑道:「公主,老臣如今腿斷了,況且就算四肢完好,也打不過王府的門房。」

「沒有讓你那樣,將筆墨拿出來吧。」寶珠一字一頓地說,「我要連坐。」

作者有話說:

提醒:任何燒燙曬傷都不要亂塗東西,去找醫生

第194章

二十天來種種不堪經歷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湧上心間。寶珠回憶起兩人在霓裳院長跪不起的漫長寒夜,少年背上一道道紫紅色的鞭痕。玉壺腫脹變形的五官,那尖銳悽厲的垂死慘叫猶在耳畔。

月將升,日將落,檿弧箕箙,王裔盡絕。岐王已然身死,但他與太原王氏的後裔卻依舊存活於世。參加過極樂之宴,殘害過觀音奴的孽畜們,依然在洛陽官場上逍遙自在。

她始終忘不了王妃那一句「我還有兒子孫子,岐王府有襲爵的繼承人在,根基不會動搖。」想來昏聵荒淫的丈夫被殺,說不定王夫人心中正在暗自竊喜,王府可以換個新主人,接下來她便能安安穩穩地含飴弄孫,安享晚年,繼續享用每年蟾光寺的第一枝桂花。

既然已經開了頭,那就索性殺個乾淨,殺個痛快。

「你拿出紙筆,將李昱的罪過寫成舉劾信,詳盡羅列他該死的罪狀,奏請皇帝徹查他的共犯,追究他的妻兒後代。」

裹著寒霜的命令脫口而出,楊行簡滿臉愕然,過了一會兒,他將拐杖靠在桌上,雙手艱難撐著地,緩緩跪了下來,神色與語氣同樣沉重壓抑。

「公主,臣護駕不力,令公主遭難受辱,罪該萬死。但有一句實話,臣不得不冒死相告:皇室尊榮,與平民天壤之別。律令雖有明文,然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此乃千古之慣例。

如今公主身份已與往昔不同,親王擄掠平民女子、殘害家妓奴隸,即便奏報天聽,也不足以治他死罪。倘若李昱還活著,聖上頂多申斥幾句,命他整飭反思,但不會褫奪他的封號,更遑論連坐之罪。只有等公主趕到幽州,與兄長匯合,將來……將來或許有報仇雪恨的機會。」

說完,楊行簡俯下身去,以頭觸地,稽首謝罪,姿態盡顯無奈。

寶珠躺坐在榻上,俯視這中年男人的頭頂,二十多天來,他的白髮突然增添了許多。韋訓本就清癯,如今更是形銷骨立,有被髮佯狂之態。十三郎瘦了以後,原本稚嫩的面容竟一下子成熟了許多,好像眨眼間長大了兩三歲。

而她自己,皮膚火燒火燎,渾身無處不疼,虛弱得爬起來喝水都做不到。觀音奴案讓所有同伴都承受了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

「起來吧,主簿說的事我心裡清楚得很。」寶珠以眼神示意十三郎扶起瘸了腿的楊行簡。

事實便是如此殘酷。早在被困於岐王府的時候,她就清楚意識到,縱然李昱與他的同夥犯下令人髮指的殘暴罪行,但受害者不是平民便是賤籍,倘若沒有別的契機,以她如今的身份對抗,無疑是以卵擊石,根本扳不倒任何人。

韋訓冷森森地插話:「由我去,讓那地方雞犬不留。」

寶珠輕輕搖了搖頭:「即便你今日把王府所有人大卸八塊,上報時也只是『死於賊手』,他們會找個姓李的孩子過繼,繼承岐王的封號。李昱仍會以親王身份風光下葬,說不定上面降旨開恩將棺槨運回長安,葬入皇陵,埋在阿娘的附近,那是我絕對忍受不了的結局。」她要確保母親的安寧,無論生前還是死後。

楊行簡臉色晦暗,慚愧地垂首而立。

寶珠神色平靜,淡然道:「放心吧,我從沒打算用『擄掠殘殺觀音奴』的罪名舉劾他。」

楊行簡略微抬頭,疑惑地望向她。記憶中的公主是那麼愛哭,往日稍有不順心的事便會抽抽噎噎。這次被救回後,卻沒見她掉一滴淚,眼中似蘊著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忽然,幽暗的水面下閃過一絲決絕的光,猶如暗夜星辰,冰冷璀璨。

「我要以十惡謀反之罪舉劾,把岐王府連根剷除,將這一脈從皇室玉牒上徹底抹去。」

接著,寶珠將她在王府中如何慫恿李昱造甲,排演《秦王破陣樂》和《黃獅子舞》的種種事宜詳細道來,每個細節都在她心中反覆演練了無數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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