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訓從樑上跳下來,湊過來一瞧,問:「這是什麼意思?」
寶珠一時想不到這句話的典故來源,搖了搖頭,道:「魚符私自刻了別的字,就算受損,不能當作調兵的信物了。」
她心中暗忖:先不說前半句,青陽道人這樣的名醫,卻扮成女巫屈居鄉下,為了讓病人遵從醫囑裝神弄鬼,沒有任何名氣,確實相當奇怪。
三個人又仔細將祠堂搜了一遍,沒再發現其他東西。香爐那種可以熔化成銅的值錢物件,早就被鄉民拿走了。
找到受力點後,韋訓抽出匕首,將樑柱之間的榫卯處劈開大半,隨後,所有人撤出祠堂。
十三郎活動了一下肩膀,大喝一聲,一頭將木樁撞斜了,然後趕緊拔腿跑了出去。屋頂的重量壓下來,積灰蛀蟲簌簌而落,整個木結構發出吱呀聲響。片刻之後,這座年代久遠的四俠廟轟然垮塌,揚起漫天煙塵。
周青陽要求的第一件事,僅僅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輕輕鬆鬆辦妥了。
韋訓對同伴們說:「她打算退隱江湖了,準備往北走,由恆州入太行山隱居,正好跟咱們順路。她要求的第二件事,是讓咱們同行捎她一程。」
原本大家不太願意讓外人加入隊伍,畢竟這樣就得保守寶珠的身份秘密,隨時注意言談,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自由自在地閒聊了。
但寶珠轉念一想,覺得青陽道人是難得的奇人異士,說道:「她是陳師古的同輩,必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有兩個高手一起同行,應當更安全妥當。」
韋訓聽了,搖頭說:「師伯不會武功。」
寶珠一愣,難以置信地問:「怎麼可能?」
韋訓解釋說:「她嫌練武又苦又無聊,占了鑽研醫道的時間,所以只修習了養生練氣的內功,別的一概不會。」
楊行簡不禁失望地說:「那豈不是又多了個腿腳不便的累贅?怪不得她要找人同行。」
寶珠好奇地問:「青陽道人是陳師古的大師姐,可看起來卻跟三娘差不多,她究竟多大年紀了?」
韋訓說:「師父也不清楚,只說她至少出生在開元初年以前,是個老妖怪。」
寶珠與楊行簡大吃一驚,掐指一算,周青陽最少有九十歲了,是楊行簡兩倍。想不到傳說中鶴髮童顏長生不老的仙人,竟然就在眼前。可她不但沒有仙風道骨的氣度,還滿口污言穢語。
一行人繼續踏上北行的旅途。
周青陽倒騎著她的大青驢,不緊不慢跟在隊伍後面。她不牽韁繩,放任坐騎信步前行,從葫蘆里倒出一把炒白果,慢悠悠剝著吃。
不多久,青驢小步跑到寶珠的母驢身邊,昂昂叫著,挨挨蹭蹭討好諂媚。
周青陽揚手抽了它一個大耳刮,一人一驢又落在隊伍後面。
寶珠在宮中養了許多駿馬,見過動物求偶,知道「愛而不見,搔首踟躕」,並不以為意。母驢十分高冷,根本不理會。寶珠回首,笑吟吟地道:「廬山公瞧不上你。」
從長安啟程時,寶珠自重身份,萬般不願乘坐劣等坐騎。直至聽聞它在觀音奴案中作為關鍵證人立下大功,寶珠才一改往日嫌棄,給它取名「廬山公」,戲言因其功勳冊封爵位,以表嘉獎。
驢性本犟,沒走一里路,青驢再次悄摸摸地跟了上來。周青陽勒住韁繩,質問道:「金丹,你是想改名叫驢肉餅,還是想叫團油飯?」
青驢挨了主人訓斥,不敢靠得太近,但仍百折不撓,時不時昂昂叫喚兩聲,熱情洋溢表達愛意。
周青陽吃完白果,把空殼朝韋訓身上丟過去,嗤嗤譏笑他:「你還不如驢。」
韋訓牽著韁繩回過身,一邊倒行,一邊陰森森地問:「師伯猜一猜,老陳活著時,有沒有教過我們尊師重道?」
周青陽一臉輕蔑:「呦,小病貓子剛緩過氣就支棱了,還想欺師滅祖打師伯呀。」
韋訓詭譎一笑:「你這把老骨頭恐怕經不起打。不過,師侄我是個賊,要是師伯哪天丟了假肢,就得改稱獨腳道人了。」
他倒行與正走速度一樣快,並不耽誤趕路,一老一小你來我往拌嘴,誰也不讓著誰。
寶珠心道青陽道人近百歲了,又是尊長,本想教育韋訓兩句仁孝禮義的大道理。忽地想起自己剛在洛陽殺了大伯一家子,似乎也沒有立場教訓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