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掏出四俠廟中找到的半片魚符,遞給周青陽,說道:「這是從紅衣女子的塑像中掉出來的,道長要不要留下作個紀念?」
周青陽伸手接過來,正反瞧了瞧,又隨手拋給寶珠:「一文不值,我才不要。」
楊行簡卻對官員信物極為看重,從寶珠手中接過來一看,叫道:「游擊將軍是從五品的武散官,這可不是普通的魚符!」他略一思索,又疑惑地道:「但本朝從無女朝官,更別說女武將了。」
楊行簡心中一動,對周青陽道:「仙長,倘若您是因為懷才不遇、壯志難酬,才打算隱居山林,不如跟我們一道前去幽州。雖暫時不能透露我家主上的身份,但他知人善任,求才若渴,必定會以禮相待,為您向高層舉薦。就算不當大國師,做個有品級的御醫,也是聲名顯赫,相當體面……」
未等他說完,周青陽放聲大笑,笑聲中滿是不屑:「御醫?那是全天下醫術最低劣的草包,還不如鄉下行祝由術的神棍。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有身份的貴人聽不進忠言,自然也容不得真正有效的藥方。庸醫們為了自保,只敢開滋補方,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把病人拖死了,回頭查驗,方子上全是人參靈芝、天靈地寶,反正找不出錯。」
一番話說得寶珠與楊行簡啞口無言。兩人不由得想到「公主之死」的謎團,雖有御醫團隊參與診治,最後公主卻仍落得假死活埋。
周青陽這番話,既鄙夷庸醫拙劣,又暗含譏諷朝政之意。她提起馬鞭,作勢向韋訓虛抽了一下,同時厲聲警告:「狸奴莫要沾染權貴!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鷹犬從沒好下場。陳師古不許你們識字,自有他的道理。」
她閱歷豐富,早看出這對父女氣度不凡,絕非普通布衣。她之前雖勸過韋訓勇敢袒露心意,卻不願他重蹈覆轍,泥足深陷,因此出言警告。
寶珠聽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話,心中很不痛快。周青陽這張嘴像是百年修煉成了精,村野罵街的粗俗話說得溜,這些上位者最不願承認的骯髒手段,她罵起來也頭頭是道。
韋訓這次罕見地沒有回嘴,默默牽著驢繼續往前走。寶珠看不見他的表情,心裡有些忐忑,傾身戳了戳他,認真強調:「你不是鷹犬。」
韋訓回頭笑了笑:「那當然,我是猞猁。」笑容之中,卻沒有往日的灑脫。
寶珠突然想起,兩人一直以幽州為目的地,卻從未聊過抵達幽州後的生活。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韋訓會繼續陪伴保護自己。那麼他又是怎麼想的呢?
見壓下了小鬼的囂張勁,周青陽很是快意,笑道:「怎麼啞了?師伯還是欣賞你剛才桀驁不馴的樣子。」
寶珠登時惱了,拿著那枚無名魚符來回翻看,沉吟片刻之後,突然問道:「朱明是死於『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嗎?」
此言一出,周青陽瞬間臉色大變,沉聲喝道:「你說什麼?!」
寶珠瞧著她的神色,心裡明白自己大約是猜對了。
「《爾雅-釋天》里說:春為青陽,夏為朱明,秋為白藏,冬為玄英。人像中你排行第一,以青綠為裳,名為青陽;陳師古排行最末,冬應玄色,道號玄英;那麼排行第二,穿朱紅色勁裝的女子自然就是朱明,第三個人應該是白藏。」
這一回,換周青陽沉默了。四俠廟已被摧毀,她本以為此生再不會聽到這並列的四個道號,剎那間前塵盪起,如入華胥之境。
十三郎笑著叫道:「九娘是最聰明的!」
韋訓為寶珠的護短倍感驕傲,轉頭回懟:「師伯怎麼不吭聲了?師侄我可挺欣賞你倚老賣老、好為人師的模樣呢。」
半晌,周青陽回過神來。她已決心了斷塵念,退隱江湖,不再追尋虛無縹緲的「樂土」之夢。因此只恍惚了片刻,就恢復了平靜。
望著眼前這對朝氣蓬勃的少年男女,周青陽覺得神清氣爽,心中湧起一股別樣的感慨。
她佯裝惱怒,半真半假地威脅韋訓:「逆徒口出狂言,那『鳳凰胎』的配方你是不想要了?!」
這無意間的一句話仿佛致命殺招,一擊命中死穴,韋訓得意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寶珠疑惑地問:「什麼鳳凰胎?」
周青陽答道:「這小鬼救命的靈丹,就喚作『鳳凰胎、活珠子』,他得老老實實幫師伯辦妥兩件事,我才會告訴他丹方。」
事已至此,再無機會阻攔。韋訓僵硬地回過頭,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如牽線木偶般牽驢前行,步伐異常不自然。
寶珠清清楚楚聽到身後的十三郎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回頭看時,小和尚神色恐慌,光腦門朝前,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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