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命瞥了眼地上蒼白的月光,走過連廊,經過沒有燭火的黑暗處時,發現一道嬌怯的影子映在地面上。
她腳步微頓。
那隱在暗處,身著華服的女子似是沒想到阿命會發現她:「月大人。」
「卑職見過六殿下。公主不是回了後宮麼?」
皇宮中,後宮與前朝的界限分明異常,女眷無詔不得入前朝,此前凡是有所越界者無一不被上諫懲處,但此刻,吳音柔身為公主,竟敢踏足內務府。
女子捏緊帕子,眸中訝異轉瞬即逝,便如常道:「月大人來得正好,我沒來過太和殿附近,現下迷了路,還請大人送我回後宮。」
這倒也算個藉口。
阿命收回眼神:「下臣還有公務在身,可差另一千戶送您回宮,您在此處稍等。」
吳音柔咬了咬唇,眼睜睜看著她走了。
她......怎麼看起來完好無損的樣子?朱林皓應當是下了藥才對,還有慶願,她沒留後手嗎?
吳音柔捏緊手帕,神色冷下來。
她勢單力薄,在宮中沒有親信,只能任慶願驅使,但眼下事關她的一輩子,慶願不動手,她就得送死。徐家人不會放過她,朱林皓也根本不會娶她。
女孩兒譏笑一聲,顧自呢喃著:「左右不死在父皇手中,也得死在慶願手裡,還不如我自己搏一搏。」
她目光空空蕩蕩,盯著天上的月,心緒悽惶一片。
不一會兒,兩個錦衣衛奉命來找她。
她柔聲道:「本宮還有幾句話想同月大人說,兩位大人可否護送我一段路程?」
那兩人並未多想,一抱拳,就舉著火把,領著她去找了阿命。
阿命正在交代布防,遠遠一瞥,瞧見女孩兒的身形,心中泛起股微妙。
這個六公主,似乎格外地關注她。
無論是宴席上觀察她的那幾眼,還是方才費盡心機想與自己單獨接觸的模樣,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
「大人——」
那兩人抱拳,交代過後,就給阿命和吳音柔騰出空間。
夜色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饒是點上火把,也沒什麼太大作用。
阿命在她不遠處站定,吳音柔向她柔柔一福身:「我在後宮素聞大人美名,今日在宴上想與您結識一番,卻實在沒有機會。」
這倒是解釋了她在宴席上的動作。
阿命看穿她在撒謊,卻也懶得戳破,不冷不熱道:「下官一介和親公主,沒想到能得您厚愛,實在是驚煞下官了。」
吳音柔卻不在意,裝作熱絡,從袖口拿出一個香囊遞給她:「我隨身帶著的只有這一個香囊,大人若是不嫌棄就收下吧,你我皆是女子,倒沒什麼妨礙。」
阿命看著那火光下的香囊,的確繡得精緻,一看就花了心思,她沒有用手去接,只將袖口遞過去,吳音柔笑盈盈地,將香囊放了進去。
又說了兩句,女子邁著小步,跟在兩個錦衣衛後面回了後宮。
這時候另一個鎮撫使溫奉和跑著來通秉,在她身邊低語道:「大人,東宮那邊說是太子犯了急症,只怕要——」
阿命神情一凜:「說清楚。」
溫奉和聲音更低了些:「太醫說是挺不過今晚了。」
阿命不由得頓了頓,皺眉片刻才交代道:「再增派兩隊人手調至東宮,具體布防待陛下傳喚時再做調整。」
太子若是病逝,這南魏的天,怕是要變了。
她垂下眸子,思索間,忽然感覺有些熱,後知後覺地,她低頭看著自己袖口的那個香囊,不知何時,裡面灑出了一些粉末狀的東西。
周遭火光映著那些粉末的形制,與此前朱林皓袖間灑落的那些一般無二。
溫奉和見她愣神,連忙又喚:「大人?」
阿命放下手,平和地笑了笑:「你去東宮親自盯著。」
溫奉和覺著她這笑有些不合時宜,太子都要死了,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女人棕褐色的眸倒映著晃動的火苗,他被那眼神盯得尾椎生寒,立時打了個激靈,聽話地帶隊往東宮那邊趕。
阿命站在原地片刻,衣袖被風吹得微微晃動,她看著眾人的背影,握著繡春刀,再度轉身,鑽入了黑暗。
。
季明敘在太和殿附近找了一圈,都未尋到阿命的蹤跡。
他站在宮牆下,被風吹得心口煩躁,腦海中卻生出一個疑問。
朱林皓既然給阿命下藥,為什麼沒急著去找阿命廝。混,反而出了宮?
季明敘皺緊眉頭,轉身一拳打在牆上,猛地意識到,除非他一開始就沒想真的算計阿命!
否則他不會跟自己說那些有的沒的。
朱林皓根本不在乎阿命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