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夜裡月亮只有下弦的一牙,月光灑在廳外台階上像是鋪了一層骨頭末子。
他一抬頭就看到廳里盤膝坐在地上的那個人,她頭戴斗笠,眼前放著一張紙。
「你是什麼……」竇宗主想呵斥,聲音卻卡在喉嚨里出不來。廳里不知道哪裡傳來一聲哭喊:「爺!」頓時寂靜被嘈雜的哭聲和求救聲打破。
十幾條繩子搭在房樑上,一端系在一根鐵棍上,握在那個盤膝的人手裡,而另一端,套在她身邊那些人脖子上。
他才看清這滿廳里熱熱鬧鬧站滿了人,最小的十來歲,也有青年,中年,他的幾個快及冠的兒子和兄弟親眷全在這裡,每個人都像是被繩子拴在樹枝上的鵪鶉鳥,縮著肩膀瑟瑟發抖。
這是怎麼回事?其他人呢?護院呢?家兵呢?竇宗主茫然四顧,只有夜風在他身後輕輕吹拂。
「竇宗主,」嬴寒山開口了,「不要找了,現在你喊不過來人。」
整個裡院所有但凡他有可能能喊來的人,現在都喊不來。
「這位俠客……」他感到冷汗從後頸滲出來,這已經不是遇襲而是遇鬼,「咱們交個朋友,有話好說。你是求財呢,我這裡有黃金百兩,是找人呢,小老兒我親自去給你帶來。要是平日裡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你,這裡就給你賠不是了。」
「我名嬴寒山,」嬴寒山抬起頭看向他,「淡河來人。」
她一隻手伸進懷裡抽出什麼,刷地甩到竇宗主面前的地上,那是被折起來的韓其手信。「韓明府想聯繫各位共抗淡河,」她說,「你答應不答應?」
那姓竇的老者臉上有些微的抽搐,他乾笑兩聲:「小老兒當是什麼事,勞煩使者大動干戈。您且收了神通,我們再議,再議。」
嬴寒山沒說話,她拿起手裡繫著繩子的鐵棍挽了一道,一瞬間那十來個人脖子上的繩子全都被拽緊,幾個個子小的幾乎要被吊離地面。
一時間吸氣的呃呃聲,哭聲,呼救聲,喊阿爺阿兄的聲音響在一起。最前面的人臉頰漲紫,拼命地伸手向前想抓住什麼。
他看著比竇宗主年輕些,不是小一些的兄弟,就是子侄輩。
「不答應,不答應,您鬆手啊。」竇宗主向前撲了一步,立刻回答。
嬴寒山沒有鬆手,那雙金色的眼睛漠然地看著他。
「韓其已死,我不用解釋是誰殺的了吧。」她說,「他擅離職守,蒿城本就應該淡河接管,我們本不想撕破臉面,但他玩弄陰謀欲,勾結諸位欲暗殺淡河使,這不能善罷甘休。我的老闆是個面人脾氣,我不是。」
「這一定有什麼誤會……」
「我也覺得,」嬴寒山忽然粲然地笑了,「所以這事先不追究。但這麼多塢堡盤踞在外,我替我老闆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