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鏡子裡非常地主家傻兒子的自己,又看了看身邊垂手靜立的萇濯,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
「不然我還是把這身脫了吧,我感覺領子不是領子袖子不是袖子的,」嬴寒山搊起袖子來,想了想又把它放下了,「也不一定非得穿成這樣才能震懾世家。」
「他們需要一個他們心目中的將軍的形象,人只會被自己的想像震懾。」萇濯輕輕地低下頭來,他注視著鏡子,「寒山這樣很好,非常英武。」
嬴寒山覺得自己的脖子僵住了。
不是,就很怪啊,她說不出哪裡怪來,剛剛她還沒覺得這麼怪的。現在看著鏡子她只覺得一定有什麼約定俗成的描述來形容鏡子裡的這兩個人。什麼狂霸炫酷拽小霸王和她的白月光愛姬?狼狽為奸的錦衣大惡人和她的白面軍師?不不不不不,一定有一個不這麼言情小說也不這麼邪惡的形容……
「看著好像收拾打扮了上門見家長一樣。」嬴寒山終於想起了這個描述。
按道理這個說法挺現代的,萇濯應該聽不懂。
但那雙藍色的眼睛莫名一瞬間睜大了,他用手擋住額頭掉頭就走,留下舉著鏡子的僕人一臉茫然。
「我發冠歪了!」一直逃到門口,嬴寒山才聽到他有些急急忙忙的聲音。
苦主們陸陸續續地到了。
邀請他們來赴宴聽取結果的信是裴紀堂寄出的,信箋很精美,上面蓋了沉州刺史印和他的私印像是小戒指一樣那個一滾就能滾出他名字的印鑑。這兩個印保證了這封信絕對是出自他之手,信上溫和安撫的措辭和絕對會給他們一個答覆的態度擺明了就是站在世家這一邊。
於是他們所乘的車出發了,散發著清幽香氣的華車裡盛著各種各樣的心思。有些強硬一些的想,這件事必不能輕易了了。他的三郎喲,那是家裡最像他的一個孩子,品行又好,相貌又美,以後是大有前途的。聽說殺人的不過是個南海捕魚的賤民,偶然憑著一身蠻力爬到了副將的位置。可這萬數大軍中一軍的副將軍似乎也不是什麼特別特別重要的位置,為了給他的三郎償命,殺了也不足什麼。
也有軟弱一些的想,如果那位嬴大將軍實在是太愛惜那個副將,那麼叫他磕個頭認個錯也就罷了,聽說那位女將性子酷烈,殺人無數,這個霉頭不觸比較好。她至今未曾婚配,那個副將聽說也是個身形精壯相貌堂堂的,兩個人之間有些什麼也不奇怪,跋扈的女將軍怎麼能忍受別人想殺她的情郎呢?別再兒子的命沒討回來,把自己的搭進去……
但還有一些人,這兩者都沒有想過。他們是這些人里最聰明的人,他們之中或許有退下來的官員,有善於左右逢源長袖善舞的調度家,當車廂搖晃的時候,他們也輕輕地搖晃著他們的頭顱,把頭腦中的一個個問題篩出來。
他們的孩子死得不對勁,不應,不該,不會是那個姓林的將軍殺的。
但他們也不應,不該,不會講出這個疑惑,因為他們一旦想明白,就會發現他們根本沒有去討一個公道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