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第五家人的臉上都能找到與他相同的血緣痕跡, 那是某種帶著病氣的美貌。
唯一違和的是那對眼睛, 它泛著很淡的藍白色,瞳仁在這白翳里模糊不清, 看著不像是活人的眼睛,倒像是燒出的料珠,按進泥偶的眼眶裡。
瑜川王第五翳,天生半盲。
戴上帷帽之後就看不到這張臉了,第五翳拄著一支紫竹的拐杖,由那個心腹扶著慢慢地走。
原本雙眼就不太管事,罩上一層紗之後,他走路就全憑聽覺和觸感。
周圍的人群熙熙攘攘,叫賣聲,行車聲,門戶開關聲像是秋後稻田上的麻雀,唰啦啦飛下來,呼啦啦升上去。各色車來來往往,捲起地上一層薄薄的塵土。
第五翳走得很慢,好像在細細地分辨耳邊的聲音。
「阿行,」那位低著頭只顧看腳下的心腹聽到第五翳叫他,「你看這城中怎樣?」
「回郎君的話,小人看不出什麼來……哎郎君當心!」他踢開眼前的石頭,嘶嘶地抽著氣抱怨,「只覺得此地鬧騰得很,街上也不甚乾淨。」
確實不算很乾淨,如今正在市肆上,兩邊都是擺上去的攤子。賣針頭線腦的,細巧玩意的,吃食瓜果,鋦盤子補鍋,位置不夠了就拿簸箕捧著兜在懷裡賣,驢車拉著停在門口賣,偶爾有市吏罵罵咧咧地過來要踹拉了兩個糞蛋子的驢子騾子,又被車子主人涎皮賴臉地笑著拉住。
「哎哎哎,爺,爺!這是畜生,不懂規矩,我指定收拾起來?啥?這裡不讓站著賣?哎喲,我這耳朵讓驢毛塞上了,沒聽囑咐,這下不為例下不為例行嗎?」
被叫阿行的心腹皺了皺鼻子:「郎君,咱們快些走。」
帷帽下的那個人笑了一笑:「哈……並不要緊。」
「哎,郎君,您行走不方便,為何要下車呢。」他嘟囔著,「這裡也並沒什麼好看哇。比起您封地里差多了,這街上又亂,來來往往的人又粗俗,沒甚禮貌。」
第五翳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低嘆。
「阿行,我來問你,」他說,「如今從州京畿,還有多少地方似這裡一樣市肆盈滿,人聲雜亂?」
還有多少地方?
那個心腹懵了懵,下意識抓抓頭髮。他不知道,王府裡面的採買並不由他負責,他只知道日常的供應總是夠用的。
這幾年無非是天冷了些,粥棚支得勤了些,街上的人少了些。那些披著褐麻緩緩走著的人里很少有老人和孩子,深巷裡很久沒有嬰兒的哭聲了。
那這裡又怎樣呢?
這裡又亂,又嘈雜,有誰家的小孩子沒牽好,像個被風吹起來滿街滾的籮筐一樣亂跑,小臉上黑一道白一道,手裡還擎著咬得爛乎乎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