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翳趕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觀雪台的窗邊站了一會了。
這座小樓建在花園角上,爬上去頗費力氣,上面倒是涼爽。以往苦夏的時候,第五翳會和她一起賴在上面一整天。她靠著這欄杆,畫了很多張下面的春夏秋冬。
第五翳的眼睛只能看到濃烈的顏色,她就每一幅畫都下重筆。那些鮮妍得要燒起來的顏色落進他眼睛裡,就變成了朦朧不清的四季。
現在,她正一個人向上走。
裴清秋知道自己沒瘋,一個瘋婦人殺了自己的一對孩子是可悲的,但她不願可悲這個詞落在她身上。
只是因為她執意要走了,走之前決定帶上兩個孩子去照顧。當裴家全數死盡,她這個最後的庇護傘也不存在,那他們或許連棺槨也不會有。
對呀,她見過的,見過那些和父母一起被處死的世家幼子們,見過他們被野犬拖走的半邊身體,如果沒了她……這兩個裴家血的孩子如果沒了她!誰會可憐他們呢。
她是他們的母親,她不為任何人留下他們。就算要到死地去,她也要帶著她的孩子走。
在不吃不喝的那段時間裡她翻來覆去地想,想到底是誰應該死去。她摸出了自己的髮簪磨銳,在手中一次又一次地捻過。他背叛了她!既然如此,他不如就死在自己手裡吧!
但是他該死嗎?
她摸到匣子裡的桃木簪,摸到草編的手環,那是最初圈禁的那段日子裡他為她做的。那時第五翳通宵大醉,冬日裡穿了一層薄衫躺在雪裡,幾乎凍得沒有氣,她把他扶回來給他灌熱湯,那雙蒙著雲翳的眼睛睜開又合上。
「阿秋,」他喃喃著,「我真是恨我自己啊。你不要救我了,不要救我了好不好。」
他恨什麼呢?她一直不去想,卻又不得不想。他恨他愛上了裴家子,愛上了一窩蛇中似乎最無害的那一個。
他看著他們殺了他的親族,殺了照料他長大的阿姐,卻怎麼也沒辦法把這愛從胸腔里剖出來。
他要是能剖出來多好呀,如果他能剖出來,她的頭顱就可以和阿兄裝在一個盒子裡送去什麼地方,他們之間就再不必有債,再不必有孽。
她也知道的,知道裴家是怎樣的地方,父兄是怎樣的人。
可是她看不見,她只知道父親是那樣和藹,那樣的風趣且寬和,阿兄是那樣的體貼,那樣的澄澈又孩子氣。
如果她蠢笨一點,短視一點,她可以據理力爭地告訴所有人是有人構陷他們,他們是世上最磊落最善良的人。
可是她不行。
她知道她的小甥女死了,那孩子一家子都死了,殘缺不全的屍體堆滿了河岸,護城河的水都被染成粉紅。
她知道父親與兄長的齷齪,她知道愛人在受什麼樣的折磨。他們愛她!可他們有罪……=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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