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紙的人抬頭望了眼來者,不悲不喜。玉未成眼中光亮顫顫,有些虛浮地向她走了幾步,慢慢露出一個笑來。
「鴉鴉。」他說。
「道長。」她說。
伸向她的手停在半空,指尖戰慄著,蜷起來。
「鴉鴉,是我,」他說,「我是……」
「我知道,」嬴鴉鴉很輕地笑了一聲,轉過身去看著眼前的墓碑,「您是九旋峰的玉道長。」
一片一片紙灰蝴蝶一樣飛起,擦著她的臉頰過去,輕柔地散入春風之中,她抬頭去看它們,不看他:「此次我來淡河為陛下處理潛邸,約道長在此處見面,就是為了致歉。」
她用掌根擦了擦碑石上的積土與紙灰,裴紀堂三個字就從她手中露出來。「那時對道長動手,」嬴鴉鴉平淡地說,「是我無禮。道長面容太似故人,我發癔症罷了。」
那雙蝶翅一樣的睫垂著,無嗔無喜,雖然口中在對他道歉,雙眼卻從沒離開過那石碑。站在那裡的玉未成忽然被一口氣哽住了咽喉,不敢看那上面寫的是什麼。
怎麼能不看呢,他怎麼能不看著她呢?她就與那石碑站在一處,字一寸寸從她手下顯露。一勾一划,娟麗流暢如鳶跡,赫然是她的字。
那些年他們一起處理文書時,他不止一次悄悄側過臉去,看筆墨在她手下畫出一道懸針。
她有時會察覺到他的目光,抬頭與他眼神輕輕一碰,各自就像摸到了火似地趕快把頭別開,裝作無事發生。
如今他又看到這字跡了,在他的墳墓上。
「沉州刺史裴紀堂之墓」,無銘無款。
嬴鴉鴉自顧自地燒紙,煙氣撲上她褐銀的衣袖,戀戀不捨地從她背後繞過。「這是我所愛者的墓,」她說,「他突逢橫禍,葬於此地,已經快要三年了。」
她仰起頭,臉上居然是一個笑:「道長長得真的很像是他,那一刻我幾乎以為是他回來了。」
玉未成前趨兩步,慢慢地屈膝,半跪下來。
「鴉鴉,我是裴紀堂。」他說,「對不起。我回來了。」
眼前的女子閉上眼睛,幾乎笑出聲來:「您看,您連說話都那麼像,但我知道您不是。」
「若是算上黃泉下的日子,我們相識已經快要十年了。我對他心有不滿過,作弄過他,不理解過他,直到最後我明白他,他也明白我。我已經把我的一切都交出去,把這顆心剖給他看了,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不會辜負我的。」
盆中的火烈了一瞬,香氣濃烈得割喉,玉未成隱約覺得自己一定在什麼地方嗅到過這香。可是……究竟是在哪裡?為何她燒紙時會有這樣的異香?
「所以如果他沒有死,他一定會立刻排除萬難回到我身邊來知會我,畢竟誰也不會看著自己的愛人平白流三年的眼淚,流得眼睛都涸了,您說是嗎?玉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