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還是在園子裡,牆邊種的一排毛竹稀稀拉拉,半死不活。
花池裡沒什麼名貴的花草,野草長得倒比花精神些。四面房子是原先的排布,但用作什麼她不清楚。
嬴鴉鴉只是亂走著,想尋自己原來住的地方。
轉過幾道迴廊,一間寬而暗的屋子出現在眼前,屋裡隱隱有些潮濕的霉味,混合著香灰氣。她伸手去推門,門吱呀一聲開了,驚起門中人。
這應該是祠堂,前面放著牌位與供桌,地上的幾個蒲團都有些褪色。一個影子跪在那裡,因為開門聲而悸了一下,挺直後背。
那個背影挺熟悉的。
「裴……紀堂?」
跪在那裡的小少年一愣,轉過臉來,她簡直要被這張錯愕的臉逗笑。
小少年看著只有十三四歲,頭髮倒是沒有披著,像模像樣地梳了一個小髻。那張白淨而有些痩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很大,秀氣得像是個姑娘。
「你是……什麼人?」他還面朝牌位跪著沒有起來,但半身稍稍轉向了她,眨眨眼,又眨眨眼,隨即像是想起自己很失禮一樣把頭低下去了。
「我呀,」嬴鴉鴉背著手,笑眯眯地湊過去,「我是西王母座下的青鸞呀。」
「王母設宴,我閒極無聊,下凡來玩啦。你為什麼一個人跪在這裡,愁眉苦臉的呀?是不是不開心?你為什麼不開心呢?」
小裴紀堂愣愣地看著她,眼光一閃,閃向地面去:「我沒有不開心,我做錯事忤逆了父親,正在自省。」
她在他身邊坐下,用眼光比劃比劃,自己倒還高了他半個頭:「你做什麼啦?跪這麼久膝蓋疼嗎?」
「不……」他下意識想答不疼,低頭看看自己的膝蓋,又把話咬斷,「父親說君子不可以起殘忍念頭,詭譎心思,我對他人起了這樣的心思,威嚇於他,傷了父親的心。」
他不再說了,頭又垂下去,嬴鴉鴉的眼睛裡只留下他又細又軟的黑髮。她玩笑一樣把手貼上去,他立刻彈開。
在把手貼上去那一刻,她看到了。
她看到一隻奄奄一息的貓,看到吵吵嚷嚷的孩子們。站在一邊的裴紀堂臉上帶著這個年紀孩子少有的沉靜微笑,一隻手死死壓住對面領頭孩子的手,另一隻手裡攥著一塊石頭。那群孩子們圍著兩人,臉上都帶著畏懼的神色而不敢靠近。
「你且聽我說。」他輕柔地說,「天生萬物,各有父母長養,你我於這貓兒並無不同。今日你在此傷它,它父母必要心傷。你想,若是有人如此傷你,擊折了你的雙手,你的爺娘豈不痛心嗎?」
男孩的臉白淨而線條秀美,眼睛彎彎的,似是在溫柔地笑,一隻手卻不斷地轉動掌心裡的卵石。那個被捏住手的孩子顯然嚇著了,拼命想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卻做不到。
「我不打貓了!」他尖叫起來,「你鬆手!我不打貓了!」
小裴紀堂笑一笑,就把手鬆開:「聞過而終禮,你不傷它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