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蕭不言按了按額角,「你再與田柒說一遍罷,說不準他會有不同的猜測。」
田柒搬了個小圓凳,坐在他們二人對面嗑瓜子。
他著重聽蕭景姝描繪了辛家姐妹的神情動作,眼睛閃閃發亮:「她們的想法已經表現得如此明顯了,烏小娘子一向聰慧,竟然沒有看出來麼?」
蕭景姝一頭霧水:「……哪裡明顯?」
枉她自認為會揣測人心,今日卻沒看出分毫,只覺得她們表現太過奇怪。
奇怪到讓她覺得心慌。
田柒坐上了桌角翹起腿,語氣鏗鏘,神色昂揚。
「很明顯,她們以為烏小娘子你同我們君侯之間,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情啊!」
蕭景姝疑心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你說我同君侯之間,有什麼?」
田柒提高了嗓門,聲音那叫一個千迴百轉,活像是在唱大戲:「有一段襄王有意、神女無心、盪氣迴腸、催人涕下的男女之情啊!」
「我原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不過現在看來出問題的是你的腦子。」蕭景姝無語凝噎,「君侯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麼?誰會信他與人有男女之情?」
相處這些時日她可看得清清楚楚,在人情世故方面,蕭不言連她這個被關了十五年的人都不如!說這麼一塊成精的木頭與人有男女私情,誰會信?
「咱們知道君侯是這種德行,可旁人不知啊!」田柒振振有辭,「尋常人眼裡的君侯可是重情重義,體恤下屬,關愛百姓,小小年紀時便收斂戰死將士的屍骨送其歸鄉……」
這不是個愉快的話題,田柒止住了話頭,頓了頓才繼續道,「總而言之,這樣的君侯有段風流韻事怎麼了?其餘的高官勛貴哪個人身上沒幾本風流債?」
兩個人誰也說不過誰,齊齊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蕭不言。
蕭不言嘆了口氣,對田柒道:「少看些話本子。」
「君侯你別埋汰話本了,明明你的人生比話本都要跌宕。」田柒很是不服氣,「你們難道能找出比我說的這個更合理的猜測?若這樣想,辛家姐妹的反應不就說得通了麼?」
蕭景姝居然詭異地被他說服了。
雖說這古怪的發展不是她本意,可確實是因她而起。蕭景姝略帶心虛地看著蕭不言:「君侯,您怎麼看?」
第16章 心如雪 負屍,行於野。
蕭不言眉頭微擰:「你竟認同田柒的猜測。」
「除去這樣荒唐的想法,我一時想不出還有別的理由讓辛家姐妹流露出那種神情。」蕭景姝冷靜道,「其實她們這般猜測也並非全無道理。若非您因為某種緣故對我生不出警惕之心,我是很難給您下毒的。」
既然他們彼此非親非故,那也只能往男女之情上猜了。
蕭不言慣會辨別真言假語,卻一向猜不透人心中所想。既然這二人都認同,那便證明這種猜測還算合理。
「那便來商議一些細節以便將此事落實。」蕭不言看向蕭景姝,「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你不喜我有千百般理由,可我為何會對你生出情意?」
蕭景姝噎了一下:「這我怎麼會知道。」
這不應該問你自己麼?不應該是你喜歡某種樣子的小娘子,而我身上恰好有你喜歡的某個點麼?
不過讓他想這些實在為難。蕭景姝找了個理由:「有句老話不是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麼?便當不知所起好了。」
蕭不言頷首:「那我既對你有情,做出什麼才逼到你對我下毒遠走他鄉?」
「這還不簡單。」田柒又磕起了瓜子,「自然是君侯你強取豪奪,烏小娘子寧死不從啊。」
蕭不言不覺得自己會做出那種事,便想了想自己前段時日剛抱得美人歸的下屬周武:「若是對一個人有情,不應該溫柔小意百般討好麼?」
蕭景姝從田柒手心裡抓了一點瓜子,活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君侯你像是對旁人百般討好的人麼?」
蕭不言蹙眉:「可我也不會強人所難。」
那她同阿嬰難道是自願上了他這條船麼?
蕭景姝心裡翻了個沖天的白眼,皮笑肉不笑道:「那便要君侯問問自己在這種情形下會如何做了。」
有個說得過去的緣由不就得了,他怎麼還較起真來了?
今日所議之事實在超出蕭不言的掌控,是以他非捋出個條理來才覺得安心。
思慕某個人這種事,不同人的舉止不同,那便從源頭入手。蕭不言很坦然地請教:「心悅某人,該是何等感受呢?」
田柒撓了撓頭:「這誰知道,我還沒有過心儀的小娘子呢。」
他轉頭虛心求教蕭景姝:「女兒家心思更為細膩,烏小娘子應當比我們懂的多一些罷?」
蕭景姝也沒有很懂,不過她知曉心悅某人便是想同某個人一直在一起——那不就是她同巫嬰麼?
她憶起沒有巫嬰相伴前自己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又想起如今即便仍舊危機四伏心中卻仍有一隅安然的日子,唇邊浮現出一絲笑意:「或許便是想到有那麼一個人在,連痛楚都能被撫平,即便前路再艱險也有膽子去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