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姝茫然道:「不正是因為我不夠聰明,才問得多麼?」
以往公儀仇教她時,她從來是不敢多問的,提出疑問容易暴露自己的真正想法。
這些日子在節帥府讀書,她便想著來都來了,磋磨時日豈不可惜,便將自己不懂的問了個痛快。
「問題不在你問得多。」辛隨道,「而是你的年頭沒被看的書框住,總能從意料之外的角度發問。」
——她怎麼敢被學的東西框住。
初見公儀仇時她只是小,又不是蠢,難道會在察覺他對自己的厭惡後還盡數聽他教習的東西麼?裝得聽話不過是小孩子的生存之道。
蕭景姝問:「這很重要麼?」
「是,這很重要。」辛隨頷首道,「做不為世俗所容的事,便不能被困在世俗的書里。我們學它、用它,卻不能盡信它,必要時候還要篡改它。我們讀的書,其實早已被無數當權者改得面目全非,可改書的不是我們的當權者,因此我們更不能被框在裡面。」
蕭景姝自知有一身反骨,可如今捫心自問,仍舊不覺得自己全然沒受到公儀仇教授東西的影響,不禁搖了搖頭:「可節帥,這太難了……因為書里的東西大多數都是對的,掩蓋了其中細枝末節可能讓人覺出不對的東西。」
這和她說謊的道理是一樣的,大多數是對的,便幾乎能讓人盡信了。
辛隨笑了笑:「你看,你這不是很聰明麼?」
蠢人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面對她這樣直白的讚賞,蕭景姝心中一時有些複雜難言。
其實她在劍南節帥府這些日子,並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只是未曾預料到辛家的身份。
其實她看得出,辛隨是真心賞識她,只是一直不願去信。
她是蕭家的蕭景姝,是公儀仇教養的衛七娘,是蕭不言安插進來的烏皎。
辛節帥人很好,只可惜識人不清。
第26章 貴妃怨 這與公事無關,這是男女相處之……
蕭景姝心裡對日後有了計較,便不會作終日鬱郁之態。畢竟成日煩心也煩不出好結果,還不如放寬心。
端午節慶已過,思遠百戲班子跳完了大儺,被辛芷以病中解悶為由請進了節帥府,倒無需一直差人盯著了。
蕭景姝與終於得了閒的巫嬰手牽著手回山莊,路上同她說起於天盛帝的手稿中讀到的趣事。
臨近山莊時,巫嬰忽然停住了腳步:「院子裡有人。」
院子裡的確有人,在發覺她們停下了腳步後主動推開了大門。
是個約莫二十五六的女人,容貌見之即忘,肩頭站著一隻鷹——蕭景姝頃刻間便知曉她是來做什麼的了。
果不其然,這人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屬下奉君侯之名,來提醒烏小娘子寫信。」
巫嬰茫然地看向蕭景姝——寫什麼信?她怎麼不知道?
蕭景姝看著這個明顯是個女人的暗哨,面上的微笑登時變假了:「這位姐姐想來便是君侯安插在蜀州的暗哨之一了?」
暗哨不知是被蕭不言叮囑過還是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很是肅穆道:「屬下是三年前與夫君以行商的身份定居蜀州的,這期間沒顯露出什麼才能來,不是很符合劍南節帥府選人的要求。君侯嫩個遇上二位小娘子相助,實乃天時地利人和。」
蕭景姝理智上明白她說的一切都對,情感上卻覺得這狗屁的天地人都在針對自己,只在房中拿了只甜瓜給暗哨解渴:「並沒有什麼要緊事要報,辛苦姐姐跑一趟了,後續有什麼我會自己喚信鷹的。」
甜瓜在掌中散發著幽幽的果香,暗哨抿嘴笑了一下:「沒有要緊事,小娘子可以寫一寫讀了什麼書,遇著了什麼趣事——男人家出門在外,就想知道這些東西。」
好了,這又是一個和周武有同樣想法的人,蕭不言手底下這麼多人,不會都是這種脾性罷?
蕭景姝其實已經察覺到蕭不言對自己的態度不對了,以往可能意思意思傳個信賣個好臉色,可三日前剛吵完,按她的脾性絕沒有可能傳信。
想來蕭不言也是知道的,不然不會吩咐暗哨上門來催。
於是她只取了炭筆和紙,潦草寫了「無事可報」四個字,捲起紙條塞進了信鷹腿上的信桶里。
暗哨瞧見她寫了什麼,倒也沒再置喙什麼,只看在一隻甜瓜和幾聲「姐姐」的份上,又多提醒了幾句。
「我們夫妻給君侯做事有七八年了,也摸清了他的一些脾性。」暗哨道,「倘若他直覺某件事鬧成什麼樣他都能解決,便連前因後果都懶得摸清楚。倘若某件事可能超出他的掌控,他非得親力親為將所有事一一查明。」
來劍南便是如此。這個地方太不同尋常,即便暗哨們傳出一些消息他也放心不下,非得親自來看一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