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帝問起政事堂的對策,劉忠嗣回了句要用兵。衛覬一直若有若思地跪在地上,直到中和帝問了一句才起身。
「想什麼呢?連朕說起來都沒聽見。」
衛覬道:「臣只是在想是從山南道調兵合適還是從西北調兵合適,這兩地距劍南最近,兵馬也強健。」
中和帝微不可察地打了個激靈。
山南道!隴右道!
二十年前,這兩個一個是崔氏的地盤,一個是康祿的地盤,天下大亂就是康、崔手握重兵心懷不軌引發的!
而如今,隴右道只聽蕭不言的,山南西道的軍權則握在劉忠嗣的女婿手裡!劍南也是塊兵強馬壯的肥肉,怎麼能輕易再落進兩隻猛虎口中!
中和帝冷靜了下來:「這些年朝堂沒有擅動劍南,不就是需要辛氏鎮守劍南邊境麼?此時也不能妄動……老師。」
他看向了這個雖為帝師卻並不得自己信任的老者:「韋貴妃與皇女一事,可否已經查證了?」
「尚未。」劉忠嗣道,「不過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朝廷都不能再放任劍南了。陛下,臣沒幾年好活了,只有在活著時收復劍南,臣才有臉去見先帝。」
先帝……先帝……老師是父皇的臣子,從來不是他的臣子。
見中和帝神情難辨,劉忠嗣肅穆道:「陛下,女人掌權太久會生亂的。」
中和帝聞言又想起了自己的母后。
自己五歲登基,登基前五年被退位為太上皇的父皇扯著當幌子與自立的太子哥哥鬥法,甚至連年號都沒改。
十歲時父皇駕崩了,可對父皇忠心耿耿的老師還在,把持著整個朝廷。
十五歲時自己年紀大了,不滿事事都要老師做主,謹小慎微了一輩子的母后便說盡力去爭一爭,可不久後卻被老師逼死了!
母親做宮妃時身份便低微,若不是哥哥們死絕了自己當了皇帝也做不了太后。做了太后她也不敢沾染朝政,只有這麼一次……只為了自己這個兒子膽子大了一次……
他逼死母后時,也是那麼一句「牝雞司晨,天下大亂」!
劉忠嗣推測中和帝應當隱約猜到了當年太后的死有自己的手筆,因此總會在自己說女人干政不詳時神色晦暗不明。
他嘆了一口氣:「陛下,您知道先帝當年為何發動政變,又為何那麼輕易就成功了麼?」
以往便從恪敬公主那裡聽過內情的衛覬醞釀好了情緒。
在劉忠嗣說出「因為乾寧帝要立的太女不是衛氏血脈」時,他露出了和中和帝如出一轍的震驚神情。
……
「乾寧帝只生育過一次,但並不像史料記載的是個女兒,而是個兒子。」辛隨道,「生育後,她對外謊稱誕下皇女,而後將親生子秘密送走了。」
蕭景姝被這驚天秘事激得毛骨悚然:「那後來乾寧帝想立的太女是……」
辛隨低聲道:「是從『鳳』部收養的聰明女孩子裡挑出來的。」
天盛大帝駕崩前曾緊緊握著乾寧帝的手,說女子登基太過不易,要儘可能保證在位的女帝多一些,直到世人不再因女子為帝而納罕。
乾寧帝是大帝選出的穩健守成之君,將大帝在世時開創的多種新政一步步落實得更加穩紮穩打,在立儲這件事上同樣循了大帝的意思,立太女。
只可惜她的手段仍不夠周全。
「當時的鳳部首座是寧芳菲,也就是先帝的生母。」辛隨半眯起眼睛,在記憶中尋找起寧芳菲的身影,「她是大帝的忠實擁躉,也是衛氏的媳婦——她接受不了皇位由沒有大帝血脈、沒有衛氏血脈的人來坐。」
蕭景姝聲音微顫:「所以,乾寧帝從鳳部中選了人做太女,其實是瞞著太女衛的?」
「怎麼能不瞞著呢?」辛隨道,「當時的那一批太女衛幾乎都是見過大帝的,無一不是誓死效忠大帝之人。即便大帝在世時曾言堯舜選賢禪讓才是上上之道,可世上有幾人能接受?」
辛隨看向了蕭景姝:「你也曾說過,大晉的百姓信任皇族,信任衛氏。」
血脈是這個世上最不能割捨、最不會背叛的印證。
所以寧芳菲查到了乾寧帝的親生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泄露,她的大兒子也知曉了這一切。
先帝晚年雖然昏聵,但不得不說年輕時是個龍章鳳姿的青年才俊。許多大儒老臣本就殘存著女子不得干政的古板念頭,加之要立的太女竟不是皇族血脈,這場由野心勃勃的先帝發動的政變頃刻席捲了整個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