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灘走完了,在他最後一次放開蕭景姝的手的時候,她突然開口道:「我夢見了阿娘。」
他似乎回頭看了一眼,但仍舊沒說話,這種沉默讓蕭景姝安心。
她只是想要訴說,可說給一塊真正的石頭又寬不了心,一個像石頭的人卻剛剛好。
蕭景姝仍舊低頭照著他的腳步,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我爹是個混帳,折磨了阿娘很久,她生下我時精神頭都不太好……可能是為人母的天性作祟,剛生下來那幾年她對我很好。」
「其實我記不清她是怎麼對我好的了,我那時候太小。」她喃喃道,「可我就是知道她對我好。」
她的聲音很小,尾音都融在細微的夜風裡,可蕭不言卻能聽得清楚。
他唇角動了動,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長到五歲的時候,眉眼已經和我爹很像了。」蕭景姝覺得有些冷,再次裹緊了披風,「阿娘被我的容貌刺激到,神志終於清醒了,也不要我了。」
喉嚨里有些堵,她頓了頓才繼續說:「身邊人因為憎惡我爹,連帶著也不喜歡我,只有阿嬰對我好。」
還好還有一個阿嬰對我好。
蕭不言終於出聲了:「如今還有很多人對你好。」
黑暗之中,蕭景姝扯了扯嘴角,她知曉自己一定笑得比哭還難看:「怎麼能一樣,這些都是我騙來的。」
幻影一般的東西,很快就會消散的。
蕭不言知曉她在說辛氏,在她心裡自己並不在「對她好」的人里。
捫心自問,他的確也對她不算好。
不過他仍舊低聲道:「都會變好的。」
蕭景姝無力地笑了笑:「但願罷。」
蕭不言即刻便意識到自己的安慰很失敗,可他卻想不出其他能安慰人的話,於是提起了自己的阿娘,權當交換她的故事,分散她的注意。
「隆慶三十二年冬,我的阿娘在潼關戰死了。」
隆慶三十年,康、崔謀反,先帝起復了因直言勸諫激怒先帝被貶至江南東道的劉忠嗣。
而大晉當時的另一位名將陸冕及其兒女卻還賦閒在家。
他已經失勢好幾年了,一是因為被奸臣陷害,二是因為他的外孫蕭泯出生時天有異象。
雖說那隕石落進了敵軍的營帳,可以稱得上一聲「吉兆」,但這吉兆出現在一位威名赫赫的將軍家中,而不是出現在皇室,便足以讓龍椅上的人心生不滿了。
陸冕被並不利的戰局激得嘴角起了一串泡,連上了三道摺子,可仍舊未被起復。
直到隆慶三十二年,除卻內憂之外,外患也浮上水面。內外夾擊之間,潼關眼看有不保之患。
倘若潼關失守,敵兵便可長驅直入長安城。
陸冕及子女被派去了守潼關,因地形特殊,潼關並不難守,陸瓊甚至帶上了在蕭家過不好的蕭泯。
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當時的朝廷已經荒唐到不給如此要緊的地方運送糧草的地步。
將士們苦守半載,個個面黃肌瘦,終於等到了長安來人。
可來的不是糧草,而是一道稱讚陸氏驍勇,命其出關退敵的詔書。
沒有援兵、沒有糧草,全憑地勢守關的陸氏,收到了一封君主讓他們出關去送死的詔書。
只要稍微懂點兵的人都不會做出如此荒唐的決策,而隆慶帝也並非全然不懂。只是陸氏離開朝廷太久,甚至摸不清這封詔書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蕭不言沒有談及其他,只對蕭景姝道:「……你應當知曉,當時先帝下了一道極其荒謬的聖旨。陸將軍接旨後與將領們商議過後,決定抗旨不尊,同時讓小兒子陸瑾南下去求助劉忠嗣。」
畢竟一旦出關,只會讓潼關失守。他們只能寄希望於正得用的劉忠嗣能點醒皇帝。
蕭景姝骨頭縫裡都泛起了冷意。
潼關!又是潼關!
這些年來她摸清了公儀仇和他身邊人的親眷都死在了潼關,所以才對衛氏恨之入骨,怎麼蕭不言的娘也死在了那裡!
還有,他娘該是什麼身份,才有膽子帶著七八歲的孩子上戰場!
蕭不言渾然不覺蕭景姝的異樣,只浸在回憶里繼續道:「那時候,我說了一句錯話。」=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