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政紀斐然,黨羽也越來越龐雜,幾乎遍布整個大晉。
是國之忠臣,國之柱石,可只是先帝一人的忠臣。衛覬是他的學生,可又與他道不同,衛覬要走天盛大帝的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
「不只是老師,金陵的整個朝廷都是爛的。」衛覬嘆了口氣,「十六年前在長安時就像一塊爛瘡了,將這瘡挪到另一個地方,難道就會好麼?」
不會,它只會越爛越大。
所以還是另起爐灶的好,更何況這個爐灶本就是百姓心之所向——西北都平定了,哪有不回舊都的道理?
想法是個好想法,只是……
蕭景姝扯了扯唇角:「那妨礙你的人估計會多得不得了。」
如今長安依託西北,不過徹底安穩了幾年,還未經多方勢力染指,有幾個人願意放棄經營數年的地方再去別處紮根?
「這是必經之路。」衛覬又落下一枚棋子,淡淡道,「登基前把該殺的殺了該敲打的敲打了,登基後就能趕緊做正事。」
大晉的路子從先帝上位那年開始就偏了,想掰過來要費不少力氣,他可不想登基後再與這些人扯皮。
蕭景姝本覺衛覬這話狂妄,細想卻又沒錯。如今西北與劍南暫且同他是一道,金陵城中他雖在朝堂上沒多少勢力,可卻牢牢掌控著禁軍。真生出亂子時,禁軍可比那些相公尚書們好使得多。
「表哥還是同我說說想要拉攏哪些人罷,這樣說快一些。」蕭景姝嘆了口氣,「朝堂上的人還是不夠用啊。」
衛覬饒有興味地看向蕭景姝:「表妹這樣聰明,難道看不出我能拉攏的有誰麼?」
方才他的神情還是淡的,此刻卻又輕佻曖昧起來,讓蕭景姝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開國之時朝堂多用關隴、河東望族為官。蕭景姝在心中盤算,可這些望族經幾任帝王打壓,加之近年戰亂,早就慢慢凋零了,如今南方這些人衛覬又不會重用,那剩下的只有……
河南道琅琊、徐州、青州一帶的望族。
譬如琅琊蕭氏。
蕭景姝輕輕打了個寒顫。
她張了張口,有些乾澀道:「……當年先帝宮變,少不了河南道蕭氏等望族的支持。」
她猜到了衛覬想做什麼了,顯然衛覬也看出她已經猜到,雖不言語,唇畔的笑意卻愈發明顯。
蕭景姝繼續道:「當初康賊叛亂自河南道始,他們也未盡全力阻攔。」
河南道望族與其他地方望族最不同的是,他們最大的目的是留存下去,其次才是權勢。
因此他們可以在帝王們打壓地方豪族時毫不猶豫地獻上忠誠以求不被清算,也能在皇權式微時不聞不問不冒頭,低調保全自身。
就連當初陸氏死得那樣慘,身為姻親的蕭氏也沒為陸氏出太多頭。
即便蕭成安再心悅陸瓊,也未辭去朝堂上的官職。先帝與中和帝都怕他因陸瓊記恨皇族未敢重用他,他卻仍舊坐到了御史大夫的職位。
且蕭家這一代女兒更多,姻親結得格外廣。
蕭景姝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低聲道:「表哥,我是假的——我不是蕭氏的女兒,蕭成安心知肚明。」
「那你面色為何這樣難看?」衛覬挑眉打量著她,摩挲了一下手指,「是因為心裡明白,我娶你這件事極有可能成真麼?」
蕭景姝抿平了唇角。
先不說旁人,她相信公儀仇會很願意把她塞到衛覬身邊給衛覬添亂。只要公儀仇同意了,蕭成安也樂得獻出她一個假女兒換蕭氏與衛覬結盟。
即便她的真實身份暴露了也不要緊,因為她是衛氏的血脈,必要時暴露甚至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我說過,我不想同衛氏扯上一丁點干係。」蕭景姝深深呼了口氣,「你最好不要過分透露我的真實身份。」
衛覬欣賞著她疏離戒備的神色,笑了一聲:「自然不會透露給太多人……畢竟我如今姓衛,讓太多人知道你也姓衛,我可就娶不成你了。」
他柔聲道:「我可不想被扣上亂倫的帽子。」
蕭景姝陡然想起那日她喚蕭不言「兄長」時,他僵下來的臉色與低聲的呵斥。
她聽得懂對面這人話中的暗示,他是在告訴自己既然選擇了同他合謀,便別再去接近蕭不言。蕭景姝本就打算遠離蕭不言的,可這種意味從衛覬口中透露出來,卻讓她心中升起一股詭異的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