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十六年,這個「蕭氏七娘」的身份終於落到實處來了。
也不知道會在這裡住上多久……金陵那邊怎麼樣?衛覬有什麼動作了麼?
蕭景姝心中千迴百轉,語氣驟然低落下去:「您是要走了麼?不能帶著我一起麼?」
公儀仇根本沒料到蕭景姝會問出這樣的話。
他平靜地盯著她,直將她看到縮起脖子有了些怕模樣,才道:「真是在外面野了半年膽子大了,什麼話也敢在我面前說了。」
以往她哪裡敢這麼沒規矩。
見他並沒有真正生氣,蕭景姝才猶豫著繼續道:「我想……我想跟著先生去見一見阿娘……」
阿娘不在琅琊,那只可能是在他常駐的地方。
公儀仇譏諷道:「走之前讓你見都不見,回來後倒想著見了。」
蕭景姝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
她的唇本就有些幹了,這一咬直接沁出了些許血跡,像朵微綻的梅花。
「走之前是覺得日後多的是時候見,所以見不見無所謂。」她小聲說,「如今想見,是因為知道差一點就見不到了。」
公儀仇瞥了她的唇角一眼,示意穀雨去倒水:「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蕭景姝沉默了一瞬:「只是偶爾聽到,定安侯險些失手殺了阿娘。」
茶盞奉了上來,是公儀仇喝慣的普洱。他捧在掌心,用蓋子撇了撇盞中的浮沫,卻並沒有喝,只吩咐穀雨:「給七娘倒點溫水。」
而後他才看向蕭景姝:「不是蕭不言失手,是她自己要往蕭不言刀上撞——我是不懂的,好端端活了這麼多年,怎麼突然尋死。」
饒是早已知道前因後果,蕭景姝的心還是揪了起來,頗為急切地問:「那如今……」
「活得好好的。」公儀仇頗為冷淡道,「應當也有人把你回來的消息告訴她了,不知她會有何反應。」
穀雨這次端來了白水,送到了蕭景姝唇邊。蕭景姝低頭嘬飲了一口,卻被燙了舌頭,忍不住「嘶」了一聲。
……這個穀雨不喜歡她。
或許也是當年陸家軍的遺孤罷。
只是沒想到公儀仇冷漠地抬了抬眼,對穀雨道:「既然做不好事,便早日離開嫁人去罷。」
穀雨的臉色霎時白了,屈膝告罪道:「先生恕罪,穀雨知錯了。」
蕭景姝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們。
她看得出公儀仇是因為穀雨不聽吩咐生氣,只是沒想到他會說「早日離開去嫁人」這種怪話。
莫非是穀雨心儀他惹了他不高興,他才把穀雨扔到自己身邊來伺候的麼?
公儀仇一眼便瞧出她在想什麼,心中有些煩躁,冷臉道:「少操閒心,日後會讓你見的。」
蕭景姝裝作沒看出他因被自己窺破私事而惱羞成怒了,乖乖應了聲「是」。
待公儀仇離去後,蕭景姝藉口要歇息,把穀雨也支了出去,而後便壓低了嗓音用氣聲喚道:「烏梢,烏梢。」
床榻內側的被褥突然鼓起了一個小包,烏梢「呲溜」一下鑽了出來,對著蕭景姝翹了翹尾巴。
蕭景姝長長舒了口氣,用裹著細麻布的手蹭了蹭它。
總算是平安無事熬過這一關了。
……
苗疆。
蕭不言隻身涉過了一片沼澤。
因為瘴氣四散,毒蟲蔓延,他並沒有帶下屬一同前往。
只是這一路行來時,卻並沒有什麼蛇蟲毒蟻近身,似是在畏懼什麼。
眼前霧氣散盡,視野豁然開朗。
蕭不言先是看到了一株遮天蔽日的巨樹,村寨則散落四周。寨中人衣著不算繁複,用色卻極其大膽。
這便是統領苗疆的巫族族地。
突然出現的生面孔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和警醒,他們慢慢圍了過來,不過並未冒進。
蕭不言沒有在意他們手中泛著烏色的弓弩、御蛇的竹笛以及裝著蠱蟲的瓦罐,只一一掃過他們的打扮——真的很難看出哪個是主事的。
行路時不免與一些尋常苗疆人打交道,蕭不言已經學會了些苗語,頗為生澀地問:「有會說中原話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