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坐了一會兒,眼前又有些發暈了。蕭景姝倚在床頭,目露追憶:「鍾越喝了茶,在船上暈過去後,我便讓阿……我便讓巫嬰去找船醫。」
她苦笑了一聲:「結果她並沒有去,還將我打暈了。」
「我再醒過來時,是在……」蕭景姝停了一下,似是在回憶準確的地名,「是在涪州一帶的客棧里,還未至劍南。身邊除了巫嬰還有二人,其中之一名喚烏皎。」
公儀仇輕敲的手指頓了頓:「前段時日被誤殺的那個烏皎?」
見她面露困惑之色,公儀仇方才想起李順是將她打暈了帶回來的,這一路上又一直病著,怕是對外界之事知之甚少。
於是他三言兩語提了句打仗的事,示意蕭景姝繼續往下說。
蕭景姝喉頭動了動,似是不敢相信自己離開後發生了這麼多事,反應了片刻才道:「烏皎也是出逃的苗疆巫族人,早早去投奔了辛節帥,被她收作了學生。」
「她前兩年待在西北,同定安侯蕭不言有了牽扯。那時蕭不言在追捕她,她幾經波折坐船回劍南。」蕭景姝將話圓了回來,「在船上時,她認出了巫嬰。」
公儀仇在聽到蕭不言的名字時微微皺起了眉,不過卻並沒有直接問有關蕭不言的事,只道:「你們都是去劍南,按理說那個烏皎知道了你的身份也該按兵不動,待到了劍南直接瓮中捉鱉便是,費那麼大力氣中途下船做什麼?」
既然湊巧有了兩個額外的幫手,他派去船上的那些人都被放倒便不奇怪了,不過其中仍有不少疑點。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蕭景姝低聲道,「當時定安侯也在那條船上。」
這是她從公儀仇身上學來的道理,牽扯的人越多局面越亂,越有利於有心之人渾水摸魚,更有利於掩蓋真相。
是以蕭景姝從未想過掩蓋自己與蕭不言有了牽扯的事實。
果不其然,公儀仇的眉頭已經毫不遮掩地擰了起來,關心的重點也偏了:「你的意思是,蕭不言從春日裡便去劍南了?」
第46章 入苗疆 是族中哪個姑娘跑出去騙財騙色……
「應當是的。」蕭景姝順著公儀仇的話頭道,「暮春時我還在蜀州見過他一次。」
公儀仇盯著她問:「怎麼見的?」
按阿泯的行事作風,他絕不可能輕易現身於人前,不然太容易引出事端。
蕭景姝一點點將他的疑惑填平:「烏皎精通醫毒之術,還會易容。在蜀州時,我一直戴著她的面具露面。有次辛三娘子邀我游蜀州城,她瞧見熟人扔下我去寒暄時,有個背著刀的郎君在我面前站了站,看了我幾眼後就走了。」
「當時我雖覺得有些奇怪,可卻並沒有在意。」蕭景姝說得唇角發乾,舔了舔唇繼續道,「直到後來他光明正大來到劍南節帥府,我才知道他便是定安侯蕭不言。」
在公儀仇面前說謊可比在蕭不言面前說謊容易得多。她早已習慣了欺騙公儀仇,對他說假話時不會有任何心虛。且他對劍南諸事的細節知之較少,她自己又表現得不知道太多,即便有些話存在漏洞也沒關係。
大面上說得過去就好,餘下的所謂「內情」讓他自己琢磨猜測去。
公儀仇見她對蕭不言的事知道的不多,換了個話頭問:「你在劍南節帥府時都做了什麼?」
好了,從讓她自己說變成了他有針對地問,這下騙人更容易了。蕭景姝毫不猶豫道:「讀書,被辛節帥考校,陪身子愈發不好的辛三娘子說說話。」
公儀仇不是很關心辛芷,只道:「都讀了什麼書?」
蕭景姝報了幾本經史的名字,而後話頭一轉:「不過這些只略聽了一聽,大半時間都用來讀天盛大帝的手記了。」
這句話果然引起了公儀仇的興趣,不過他卻沒有如蕭景姝所想的那般順著大帝手記刺探辛氏太女衛的身份,反而問了一個極其「先生」的問題。
「既讀了天盛帝的手記,那她寫的什麼你記得最深?」
蕭景姝怔了一下,如實道:「……夢往昔,親友尚在,俱相歡矣。夜醒獨酌,唯影相伴,無月,恐見之思親。」
讀過一代女帝幾十載的人生,她記得最深的的確是這一句。
為她遮風擋雨的父母不在了,故友不再是故友,盡數變為了臣子,有的甚至被她親手所殺。
站在最頂峰的人,走出了一條最漫長的堆滿屍骨的血路。
那是她敬佩的人,那是她不敢也不會涉足的路。
公儀仇嘴角露出一絲笑來,蕭景姝看不懂那笑的意味。她聽到他和煦了不少的聲音:「辛隨也是這般考校你麼?」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蕭景姝心道,他是覺得老師突然得到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皇女,卻發覺自己並不是一塊可堪大用的良材美玉的落差很有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