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肅容道:「這孩子越大,我越發覺他有匡扶社稷之志,更有人君之姿。去年初聽說宮中陛下喪子又中毒後,我的確動過將他送去金陵的心思,只是……」
衛直開口道:「是我不願伯父將我送去的。」
蕭不言默不作聲地聽他解釋緣由。他年紀不大,倒是難得的條分縷析:「其一,皇叔本就不知我的存在,他逢難之時突然多出我這麼個侄子,難免會生出疑心。其二,朝廷里做主的是劉相公,就像他如今不喜歷陽郡王一般,他也同樣不會擁護我。」
這個小少年抿了抿唇:「劉相公忠於的是皇祖父,在他心中,父親當年自立乃大不敬的忤逆之舉。如今皇室之中,勉強能入他眼的便是他如今扶持的衛愈了。」
蕭不言開口重復:「勉強?」
衛直微微頷首:「他真正想要的,是一個如年輕時的皇祖父一般英明神武的君主。可那太難了,雖我為孫輩,不好言祖父之過,但就連祖父自己,在晚年也比不上自己年輕時,所以才丟了半壁江山。」
他嘆了口氣:「劉相公……是個痴人,是個忠臣,但只是祖父一個人的忠臣。他遠遠稱不上一句國之柱石的。」
蕭景姝和蕭不言都是有幾分眼力的人,看得出這些話是衛直自己的見地,並非旁人蓄意教導。
他們心中閃過同樣的念頭——原以為河南道這些人在行痴人說夢之舉,如今看來,他們或許是真心覺得衛直日後不會比衛覬差,所以。才選擇擁立衛直。
因為他的身份還比衛覬更「正統」,年紀小也並非什麼劣勢,反而意味著他們這些「從龍之臣」有獲取更大權勢的機會。
蕭不言定定地望著他:「許我成事後異姓攝政王之位的,也是小郎君?」
衛直眼睛裡燃起某種名為「崇拜」的火焰:「我仔細研究過君侯打的每一場仗,也知曉君侯素日行事如何!君侯是真正有能有德、心繫百姓之人,讓您這樣的人做攝政王有何不可?我巴不得朝堂上多一些肖似君侯之人,好滌盪一番蠅營狗苟、黨爭奪利之風!」
蕭不言覺得這孩子將自己捧得太高了。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心繫百姓,只是一直在模仿祖父和母親的行事,試圖藉此明白他們到底為何甘願犧牲。
他不參與黨爭之事,也單純是因為對權勢無甚興趣,在弄懂想知道的事後還做著這個定安侯,不過是因為如今未有接替之人。待到衛覬正式登基將國事理順之後,他很快便會撂挑子走人。
蕭不言選擇衛覬,是因為覺得衛覬是如今衛氏皇族中能最快最好平衡局面的人,如今他依舊這麼覺得。衛直這孩子看著確實有些資質,可他太小也太天真了。在他長大後他終有一天會知曉,朝堂上蕭不言這樣的人才是異類,無論君主是聖君還是昏君,蕭不言永遠是異類。
可他不知道衛直能不能活到成年了。他不會殺衛直,但會在拿下汴州城後將衛直交給衛覬,衛覬或許會殺了他,或許不會。
一旁的蕭景姝也有些心緒複雜。
她確信那個救下白素錦的幕僚就是公儀仇,甚至公儀仇如今在用的一部分人手也是當年收編的武德太子的舊部。雖然李順沒說,但她知道武德太子命喪潼關也註定有公儀仇的手筆,畢竟當年陸氏諸人就死在那裡。
按理說,她和衛直在公儀仇眼中應當是同樣的身份,都是仇人之子,可為何他們的遭遇如此不同?
公儀仇像對待一個玩偶一般擺弄她、塑造她,可衛直似乎長成了一個不錯的人。
她又看了一眼端坐一旁不發一言的白素錦,心道,公儀仇斷不可如此好心的。
這對母子日後又會面臨什麼呢?
第69章 見玉璽 他如今根本不會全然相信這小騙……
女官擺出的證據太過分明,不過一刻功夫,四周的百姓就知道佟家父子做過的事了。
佟家原本小有家資,結果近年來父子二人都迷上了賭,將家產敗了個一干二淨。前段時日為了償還佟輝的一筆賭債,佟知更是連自己的妻子都賣去做奴婢了。
原本恪敬公主想命侍從將那苦命女子贖回,可一打聽才知前段時日天寒,那女子將主家發給她過冬的碳接濟給了不成器的兒子,自己活活凍死了。
百姓們已經開始衝著這父子二人吐口水拎起。恪敬公主冷冷道:「本宮知道,你行如此膽大妄為之事是受人教唆指使。那人是允諾幫你兒子擺平債主再找個活計找房媳婦罷?可他根本沒做到,你兒子的命還是本宮救的。」
她慢悠悠道:「看在你曾在公主府待過的份上,告訴本宮那人是誰,本宮就幫你兒子擺平債主,不然連他這條賤命,本宮都要收回去。百姓見證,本宮決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