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叫人拿去點了彩,等小師父的頭髮長起來,簪這個定是好看的。」
林忱奪回銀簪,說:「刻著玩玩罷了,不是為了戴的。」
她倚在窗邊,疏影映著花瓶里,側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瞧著沒有往日那麼不近人情。
蕭冉一時沉醉。
她越過林忱去折花瓶里的花,取來在鼻尖輕嗅,以掩住心裡翻江倒海的念頭。
「小師父。」
「嗯?」
「明日就要去上京了。」
「我知道。」
「你定要同去嗎?」
蕭冉閉著眼睛,鼻端繚繞著花香,指尖卻在輕輕顫抖。
林忱果然停下手,側過臉來看她。
在這片刻的靜謐時光里,蕭冉覺得仿佛過了百年。
她能聽懂自己的意思嗎?若懂了,就此逃跑,自己便要擔下滔天罪責,在太后跟前也就無以立足。
若不懂…
那似乎卻更是一種悲哀。
「你說什麼呢?」林忱放下簪子:「既已跋山涉水到這了,我當然要去。」
蕭冉的心猛然墜地。
她看著這孩子,心想,原來再聰明的人,也有蒙了眼睛的時候。
「沒事。」她強笑道:「我走了,外面還有事。」
蕭冉略顯匆忙地下了榻,卻被人抓住了衣袖。
林忱就那樣望著她,天真、不設防,那常矜傲含郁的眼此時是輕快的,上挑而鋒利的眉也舒然地展開。
「把花帶著吧。」她說:「還沒枯萎的花,扔掉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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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儀仗一路向南,開往上京。
漣娘不在,蕭冉理所當然坐了前頭的轎子。
她這次倒是沒叫那些伶人樂師上轎來鬼混,只是叫林忱上來一起坐,相處時也分外安靜,仿佛從那次醉酒過後,便對那些胡天胡地的玩法有些厭倦了。
江言清騎馬跟在隊伍後頭,與趙庭芳並行。
兩人年紀相仿,雖一個是太后面首,一個是貧寒舉人,卻意外地有話可聊。
蕭冉撩開帘子瞧了他們幾眼,無聊地躺下,挨著林忱的腿,說:「果然吶,臭鹽巴放了一匙是噁心,放了兩匙便是雙倍噁心。」
林忱翻著書,道:「把江言清這樣的相貌比作臭鹽巴,這世上也只有你了。」
「你有所不知。」蕭冉搶下她的書,義正言辭道:「我是怕太后娘娘受了他的蠱惑,致使朝局動盪,社稷難安!」
林忱看了她一會,點點頭:「我知道了,他在你這是臭鹽巴,在太后那裡便是妲己、褒姒一流。」
蕭冉憋著笑,悄悄把腦袋往上挪了一點。
「這妲己我倒是不怕,只怕他是有個好哥哥的楊貴妃。」
「怎麼?難不成如今朝里有楊國忠嗎?」林忱問。
「楊國忠是沒有的。」蕭冉的頭枕上了林忱的腿,舒舒服服道:「但他那妹妹可還更得力些。你可知曉文淵閣?」
林忱搖了搖頭。
「文淵閣是太后於四年前設立的書苑。先帝是太后長子,遺下的八位公主是她的孫女,她老人家總要操勞教育之事。但這只是文淵閣作用的一部分,最要緊的還是貫穿其間的女官體系。和錦衣衛一樣,這些人皆直屬太后調用。錦衣衛暗中監察百官,女官們則負責整理奏章,提前批註等等。」
「女官的品級雖不被朝臣認可,但在律法上卻是實實在在有效力的。進士出身的文人熬了半輩子也不見得到正三品,而如我這般卻已緋袍加身。女官正四品而今四人,正三品兩人,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江言清的妹妹,江清漪。」
江清漪,曾出身世家,後來家族破落,遂沒入宮中為婢。十四歲時為人舉薦到了太后身邊,僅僅一年後,江言清就出現在了宮裡。
少年桃樹下彈琴撫劍,容貌如明月皎皎,兩人立時就站穩了腳跟。
只是太后心裡是有譜的,妹妹升了官,哥哥卻還是白衣。因為她知道,寵愛無度,乃是禍端之始,加之不願落下個任人唯親的把柄,江言清也只能這麼一天天的混日子。
林忱動了動腿,說:「我看你不是怕太后如何,而是疏不間親,你要扳倒他們難,他們要動你卻太容易了。」
蕭冉使勁蹭了蹭:「小師父可太聰明了,正是這個理兒。」她彎著眼睛,笑出了鼓鼓的臥蠶:「就像別人要離間你我,那可是不能夠的事,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