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要流下淚來,然而一低頭,面上又是什麼表情也沒有了。
「殿下金枝玉葉,怎麼能為我毀損。」她用帶著些玩笑的語氣,眼神卻略過林忱頸間的舊疤。
林忱盯著她,被握著的手蜷了下,唇角浮現一絲笑,卻是陰慘慘的。
蕭冉了解她這副表情。
林忱待人常懷鄙薄,但她最常鄙薄的其實是她自己。
所以,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救看也不屑看一眼的仇敵呢?
蕭冉沒法猜,只感到握著的手用力地抽了出來。
林忱走了。
蕭冉看著她的背影,眼前陣陣發黑,不由踉蹌了一下。
青萍立刻上前扶住。
「姑娘…」她帶著哭腔,又知道不是哭的時候,擦乾了眼淚,「我們回家,快回家。」
蕭冉倚著她,往旁邊看了一眼。
寫著「雲吞」的那塊牌匾從這邊看不見,但香氣飄散,她本該早就注意到的。
三年以來,青萍總念她痴,可難道念舊的其實並不是她?
有誰可以逾越性命般珍貴,蕭冉從沒想過,也就不敢相信旁人會這麼想。
可現在回憶起,彼時她騙林忱入京,就是因為對方心裡掛礙著朋友。
原來所謂一腔痴意,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的虛影,真的算計起來,真意寥寥。
也是她的情感太微薄,哪怕全部給了對方,也不及這樣的熾烈洶湧。
蕭冉還願想下去,然而身體裡積蓄的病與疲乏一起湧上來,只能向後倒去,再沒什麼知覺。
第29章 取字
宴會還在行進, 放縱的歡樂如浪潮一般一次次被推向高處。
歷來國宴都是莊重,可這次卻充滿了無拘束的自由,仿佛要將舊的一切洗去, 明日就要換上新裝。
第二階梯的大夫們全行起了酒令,李四郎醉了一半, 手裡拿著八卦盤撥弄了半天,卻怎麼也射不中那碗下究竟是什麼。
於是道:「二叔, 你快幫我算算, 這一局究竟是什麼?不然我又要輸了。」
人群一哄而上。
「怎麼還找外援?」
「不成不成, 罰一杯。」
那年輕人給夥伴淹沒,被他叫二叔的那人只是笑,手裡拿著壺酒在旁閒逛,在各個射覆局前停留, 又不見他真去卜。
「守中, 怎麼不來?」
「別讓他來, 他一來, 別人不用玩了。」
李仁便把袖子一拋,氣勢很足, 道:「我猜——是支珠釵。」
碗一開,是枚玉扳指。
大夥都罵他搗亂。
李仁便把酒一飲而盡,笑著退到一邊了。
他找了塊空桌案, 一個人掐起了指, 半晌,那雙黑湛湛的瞳孔里射出精光,看向另一旁側路上遠遠走過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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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瓜說:「殿下, 你停一下。」
林忱回頭, 青瓜拿帕子拭她的眉邊, 然而看錯了,那不過是一顆小痣,在光下妖異地暗紅,並不是沒擦淨的血漬。
青瓜鬆了口氣,道:「嚇死我了,現在這心還亂跳著呢。」
林忱倒是沒說話,她從方才便沉默得厲害。
青瓜知道她是在思索,主子一琢磨事兒便喜歡按著額角,方才更衣的功夫,按了七八下了。
兩人回到宴上坐好,禁軍都統裴將軍已介入此事,漣娘也將消息傳給了太后,然而環顧看去,周圍的人仍沉浸歡宴、毫不知情。
刺殺不過十數息的功夫,封鎖也不過一碗茶的時間。林忱胡諏了消息扣了些人,即便人群中的探子沒回來,想也能拖個一時半刻不叫背後之人起疑心。
上首太后神色自若,單從面色來看,全然瞧不出漣娘附在她耳邊說了這樣糟心的消息。
她只是目光向下,和林忱對視了一眼。
在這一眼裡,原本的審視和探究都緩緩消散了。
對面使節們嘰里呱啦的語言摻在一塊,其中一個操著蹩腳的漢文,出列說:「啟稟太后,我家大王說、他也想學習你們喝酒時,比劃的酒、酒令。」
這一句話給他說得七零八碎,席間的各位強忍著笑意。
太后自然允了。
蕭正甫問:「不知你們想學哪一種呢?」
那使節為難了,他自然不知道酒令還有類別之分,正待回去問,後面另一個生得壯野的男子開口道:「要玩自然玩最難的。」
開口的是南境王子哈爾,他漢話說得流利異常:「射覆,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