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殿下,我們…走?」
林忱凝視的目光略微收回,正要點頭,然而她忽然攥緊了拳,目光一下射到另一人身上。
「別動。」她的聲音都放輕了。
青瓜不敢動。
林忱慢慢側過身,撩開帘子,再仔細去看那宮女背在身後的手。
那是一雙比尋常女子要粗大一些的手,右手背在身側,幾乎被裙褶擋住,然而隨著動作,顫顫地反出一線寒光來。
是刀!
和這念頭一道閃現的是那女子的動作,林忱只覺得四肢一片冰冷麻木,喉中明明要衝出的聲音卻哽住。
她一下子站起來,身體撞到木質的桌椅,耳邊「嘩啦啦」一片響。心忽地被一隻手攥住,難受得又非要蹲下來才好轉似的。
待她明白過來,面前的桌子不知怎麼地已被掀翻了。
她猝然間衝出去,比七八步開外的竹秀還要先動作一些。
那宮女不知是不是被忽然的一聲響嚇到,竟刺得偏了,蕭冉自己又躲了一下,這一擊只劃破了她的手臂。
亮刀的那一瞬間,街上便已是混亂一片。
小吃攤住的驚呼聲、旁邊貴眷的慘叫聲、青萍直衝天際的喊聲…
蕭冉腦袋本來疼得厲害,現在更是不甚清明,她只覺手臂一陣皮肉綻開的痛,偏頭又見一道白影子把她籠住。
鼻端是一片熟悉的辣子香。
那影子來的那麼果決,仿佛一刻也不曾多想,一下將她撞到一片安心的眩暈與黑暗裡。
林忱也的確沒有多想,她若是多想,只怕做不出這樣魯莽又愚蠢的舉動。
本就四體不勤,竟還拿後背對著行刺的兇手。
她撲著蕭冉倒在地上,兩人狼狽地滾了一圈,那宮女怔了兩息後再刺過來。
林忱胡亂朝前踢了一腳,又推了蕭冉一把,兩人分開。
宮女舉著刀,竟猶豫了一瞬該刺向哪邊。
最終那刀衝著林忱而來。
剎那間,仿佛又是一個輪迴,林忱看著刀尖落下,冰冷的空氣好似黑暗的湖水,將她隔絕。
她看見刀尖的軌跡,但沒法躲開,唯一的區別是,她不再害怕。
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何要面對危險。
在刀鋒落在她額間的一瞬,一股熱流噴濺到她的臉上,她的眼前。
銀色的禮服被濺射出來的鮮血染出一片花痕。
竹秀的刀來得晚了,但還算及時。
林忱立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
蕭冉撲上來一把攬住她。
林忱還是矮一些,把臉埋下去,都聽得見那砰砰的心跳。
血的味道好腥,又帶著甜,難聞地叫人想嘔出來。
耳邊一片慌亂地呼喚聲,貴眷們還在驚叫。
竹秀砍掉了那宮女的一條胳膊,殘肢還在地上滾了兩圈。
蕭冉也沒做出任何吩咐。
林忱渾身疲倦地推開她,那張素白的臉上血糊開一大片,神色上還是慣常的鬱郁,但摻了果決的殺伐。
她轉開頭向跪在地上的竹秀道:「立刻封鎖附近的幾條街攤,將貴眷集中在一起,另有可疑人等立刻拿下。對外只說此處吃食不潔,幾個人爭執了一番,因此要先行查驗,別的事不要聲張。」
竹秀是個老實人,不問原因便領命了。
隨即她蹲下去檢驗那被制服住的刺客。
瞧上去比尋常宮女漂亮些,眉骨略嫌高,眼睛的顏色有些發藍。
「你是宮裡人麼?」
那女子失血過多,只閉著嘴不說話。
林忱便叫先將人套了麻袋帶走,又遣人去核實宮內是否有這麼個人。
貴眷們個個被安撫帶走,街上逐漸安靜下來,只是攤子一下子冷落空寂,成了布景。
蕭冉從背後握住她的手,兩隻手都是冰涼的。
林忱一時沒有甩開,她回過頭去,仔仔細細地看這張臉。
還是這樣妍麗生輝,碰上這樣兇殘的場面,也沒有萎靡下去。
她看向蕭冉垂著的、攏在披風下的另一隻手,血順成了股,滴答滴答往下淌。
「回去吧,太后那邊我會去說。」林忱好不容易講了重逢以來第一句話。
蕭冉笑了一下,因著受傷,這笑不似往常明麗,只有虛弱的溫和。
「盛典之上有人行刺,竟還差點成功,我難辭其咎。」她忍著手臂上的痛,牽扯著輕動了下眉,接著道:「可最不該,是殿下衝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