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娘最心疼她,道:「太后今日早些睡,或是歇息一會也是好的。原這咳疾就拖著,還熬燈油似的熬,可什麼時候才能好呢?」
太后挑著燈花,問起:「你覺得若是裴將軍倒了,該派誰去才好?」
漣娘便止住話頭,回答道:「虎父無犬子,裴小將軍年紀正好,又是原先那些老將軍們一起帶大的,合該上戰場一展其才。」
太后搖搖頭:「不行,宮禁必得有他坐陣。何況蠻人不過趁著上次宮宴裡應外合拖延時間,想渾水摸魚打個突襲,可如今先機已失,只派個守成之將去足矣。」
她思量著,凌雲殿的燈便又點到枯死。
又過了幾日,太后難得小憩,醒來還有些走神兒。
漣娘替她梳發時,不由得道:「娘娘還在憂思邊境的事?且放下心吧,彭將軍自小在邊關長大,最熟悉蠻人的招數,雲城那邊阿冉也料理的來。」
太后搖搖頭道:「不,是方才做了個夢,難得醒來後還記得。」
「那確實奇。」漣娘笑,「娘娘白日裡千思萬慮,睡時向來是不大入夢的。」
「我夢見阿恕,還是年輕時的樣子。」太后拾起妝盒裡的一支玉簪,同宮宴上賜給林忱的那支一模一樣,「她不留下也是好的,若看見她滿面皺紋老得不成樣子,那不知是什麼光景。」
她古井無波的面上竟透出一絲懷想,說:「年輕真是好,總覺得有志者事竟成,可悠悠天命,總叫人備受折磨。古往今來多少要成大事的人,都命殞中途,含恨而去…」
漣娘打斷她:「娘娘千萬別這樣說,您從前是絕不信天命一說的。所謂功虧一簣,都是平日準備不周所致,咱們絕不會如此。」
太后微微笑了,把簪子撇在一旁,又輕快起來:「人老了,難免傷春悲秋的。我的確不信什麼天命,天命若不可改,人都死了算了。」
漣娘收起那簪,說:「文淵閣需有繼任,而今有了成玉殿下,娘娘便不必在江清漪身上下功夫了。」
太后聽到她的名字,有些晃神,問:「我是不是叫了江言清今日進宮?叫他進來吧,我聽聽他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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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清枕在太后的膝上,輕輕地望過去。
他一笑起來,似萬花齊放,又似月滿華堂。
「娘娘,怎的不看看我?」
他翻身起來,湊過去看那摺子,是蕭冉剛剛呈上來的雲城整軍的奏報。
看了一會,索然無味,然而想起彭英蓮剛剛奔赴邊關,雲城的兵又給她操練得那樣好,便問:「為何不叫月滿去呢?」
他連抱怨都是極有技巧,調情似的:「她整天和六部那些官員打交道,嘴巴又不會說話,周旋起來很困難,偶爾出京去一趟,也算透透氣了。」
太后看完了,才回道:「正好阿冉得閒,你妹妹沒空。」
江言清便悶著,小心翼翼地說:「我還以為娘娘會怪罪蕭常侍。」
太后這才放下摺子,認真看向他。
「她年前便抓了一夥南境來的蠻人,說是什麼倒買倒賣,可那麼多人,沒審出一點有用的東西。若只是幾匹絲綢,早就該結案了,真不是藏了什麼行刺謀反的證據沒有審出來麼?」
他信口開河,又沒和他妹通好氣,愈發顯得不可理喻。
那案子之所以不了了之,全仰賴太后暗示,以保住在背後斂財的江清漪。
到了他嘴裡,成了別人的失職。
太后面上什麼也沒露出來,但到底厭了他在這,說:「沒證據的事別瞎猜。你若閒了,下個月還有冠花出沐的典儀要辦,倒可以幫幫忙。」
江言清給噎住,心裡暗自冷笑,傷感也只有這種不打緊的事兒才會交給他來辦。
他跟在太后身邊多年,本想著她年紀大了,總有一天要提拔自己進仕途,可這樣熬下去,出頭之日實在遙不可期。
「太后是在打發我走?」
「你在這兒也無妨。」太后預備看建康宮傳來的密報,「但只消停些,我頭疼得很。」
江言清一翻身,快步往外邊走去。
走出了凌雲殿的門,太后也沒有留他。
想起近日太后召他越來越少,想回頭,又覺得實在跌面子,還是往宮外走。
待回了家,江清漪正在門口逗著只狸花貓,瞧著是別人丟棄不要的,毛色很難看。
「理它做什麼?又髒又丑的!」他一腳跨進家門,氣結於心,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問江清漪來做什麼。
他這妹妹在京有自己的宅子,雖然小,可堅持不與他同住。
江清漪像沒聽到他話似的,還把那貓抱在懷裡,說:「我聽說你今日入宮,本想來囑咐幾句不能說的,不過來的晚了。」她打量著,「看來你已經說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