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坦然笑道:「還沒有。」
溫凌割了幾片肉在盤子裡,對自己的親衛說:「端去給他嘗嘗。」
羊肉還沒有完全烤熟,裡層的肉帶著血絲,呈現著粉色。
那人挽了挽大袖,見沒有筷子,就用手捏了一片咬了一口,眉頭微皺。
溫凌鄙夷地問道:「怎麼了?不好吃?」
那人說:「缺點鹽。」
溫凌鄙夷的笑意收了,對親衛一抬下巴:「把鹽巴和韭齏給他。」
那人於是大大咧咧盤膝坐在氈毯上,就著面前的小案,氣定神閒地先慢慢撒鹽,再抹上韭齏,然後把肉塞進嘴裡,嚼了幾下笑道:「這羊肉肥而不膩,鮮香多汁,味道不錯。」
溫凌看他捋著袖子,興致勃勃地把肉吃完,笑問:「看你這模樣,仿佛餓了很久了。忻州沒人了麼?怎麼會派你這樣的人過來和我談?」
他努努嘴,指了指外頭大帳的門開著,看得見吊在柵欄上,斷了一手一足的馬靖先,垂頭奄奄。
那人笑了笑說:「忻州不缺人,也不缺糧。馬刺史不得民心,救不救他也無所謂;我呢,無名小卒一個,被公推來聽聽冀王的意思,其實無家無口、無牽無掛,即便砍成一塊一塊的送回忻州,也沒有人會在乎的。」
在溫凌面露殺氣之前,他又語氣一轉:「不過,大王的意思總要有人傳達,來使您都殺光了,又能破得了我們忻州的城?實現得了大王的期望?」
下巴一抬,卻是挑釁的意味。
溫凌看他這滾刀肉的德行,尋思他剛剛那些話,也確實是不錯。殺人撒氣簡單,但攻不破忻州,自己大軍可能馬上就要餓肚子了這是他現在最愁的事,還不能擺臉上,不能讓好容易鼓舞起來的士氣垮掉。
於是,溫凌不置可否,只說:「忻州的城,對我而言易如反掌。只不過上蒼有好生之德,想給忻州臣民一個活命的機會。」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銀杯,對身邊的親兵道:「也給對面送酒去。」
見那人毫無畏懼地一飲而盡,溫凌道:「看得出,你也是個爽氣的人。殺不殺你再說,你今日的膽氣小王還是頗為佩服的。你隻身到城下,想勸我退兵?呵呵……」笑了兩聲,表示對面這人頑愚無知的好笑。
「可以一勸。」那人拱手。
溫凌大笑起來:「你可真是不怕死!先說說你叫什麼?我國敬佩勇士,說不定殺了你之後,會在國史上給你記上一筆。」
那人又是一拱手:「不敢。在下高雲桐。一介白身。」
溫凌眯著眼,一手撐著案桌角,一手撐著下巴,打量著他。
四隻眼眸來往交戰了半晌,溫凌說:「高雲桐,我靺鞨所向披靡,一路從中都往西,攻下涿州、幽州、易州、應州都是手到擒來。所以你敢過來找我談,簡直是可笑又可嘆天底下竟有這樣不自量力的人!你要談,可以,我和你們忻州刺史馬靖先已經談過:打開城門,讓我的士兵進城駐紮。軍需糧草盡忻州全城之力供應我軍。日後我打下郭承恩,要回歲幣,再補償忻州。答應這條,忻州軍民、包括你,都可以不死。」
但他又不屑地笑起來:「不過,按你的說法,一介白身?連個官位都沒有,你如何能替代忻州答應下來?!」
高雲桐搖搖頭笑道:「我當然不能替忻州答應這一條,別說我,今兒除了我國的皇帝陛下親自下旨外,也沒有一個人能洞開城門,任你凌踏我們的國土、掠奪我們的糧食、戕害我們的百姓。即便是皇帝,要下投降的聖旨,也要考慮千古之後的罵名呢。」
「但是,」他緊跟著又說,「大王如今四萬人千里迢迢到忻州城下,忻州盡地主之誼,先開糧庫送些糧草給大王應急,應該是可以的。兩國本有盟約,如今理應相互協助,共渡難關,何必急赤白眼兒地為一點糧草互相火併?」
他挑起腦袋,斜看過去:「大王說的『毀盟』,應該是一時的氣話吧?這要毀了盟,不知貴國勃極烈可都同意?再者,撿他人唾餘,跟風而行,只怕也不是大王的夙願吧?」
溫凌給他繞得有點暈。
好半日說:「行啊,你總算說了幾句人話。我軍不缺糧餉,但要看看你們的誠意。」
「那馬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