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生說:「我不是可憐你,我可憐何念悠和何念恩兩姊妹。她們的父親何表元是我的老師,他受他的父親牽連入獄,他的妻女沒入教坊。而我不肯誣陷老師,被當作同黨發配遠惡之地充軍,苦楚自己都不可再想。」
他最後說:「我恨南梁,恨鳳姓的每一個君王!」
何娉娉瞪大眼睛望著他。
他鬍子花白,應該柔軟,但在風中飄著也仿佛鐵絲一般。
他搖搖手說:「我去圊廁了。」
第147章
沈素節在南軒樓喝了兩盞茶,便看到高雲桐進門。他招招手,高雲桐頷首,走了過去,說:「唱曲的小娘子今日唱的是舊詞!『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沈素節笑道:「你只說說你欠下了多少風流債!」
高雲桐皺眉道:「我欠什麼風流債?」
要說相思,也是有的。但現在一個在燕山南麓,一個在黃河南岸,遠隔兩地,只能忍耐相思,期待著再相逢的一天。
沈素節笑道:「你猜今天的曲兒是誰點的?」
「誰?」
沈素節低聲說:「是何家小娘子。遣人來連點了十天這首《卜算子》!」
捅了他一下又笑問:「日日思君啊!不是唱給你聽的,難道是唱給我聽的?她可從來沒給我過好辭色。」
高雲桐正色道:「我與她見面還沒有與琅玕你多吧?怎麼就不能是點給你的?」
「嗐,誰不心知肚明啊。」沈素節道,「自打你在京里賣詩詞換錢,就『贏得青樓名』了。她是教坊頭牌女樂,哪有不曉得你的名號、又不對你心馳神往的?」
「不敢不敢,還把『薄倖』二字給我去掉了。」高雲桐說,「說正經的,何娘子傳來什麼要緊消息,倒是真的。」
沈素節說:「找間安靜的閣子說話吧。」
兩個人一起起身上了樓,特意選了靠裡頭的一間,四下里也把門窗內外檢查過了,沈素節才低聲說:「被靺鞨皇帝尊為『帝師』的,名叫劉令植,原是從我國逃出去的一個囚犯、叛徒,也是飽讀詩書的人,心甘情願投了敵。他不僅給靺鞨皇帝做參贊,而且也教授皇子們讀書,和二皇子溫凌關係最好。
「溫凌沒當上太子,不是鬱悶嘛,就請了劉令植來喝酒,何娘子恰巧聽見他們在講:說要挑起戰事,幫溫凌重新得到當太子的機會。可惜只聽到這麼多。」
高雲桐沉吟了一會兒,問:「劉令植和溫凌關係最好,那和幹不思呢?」
「關係很壞。」沈素節說,「幹不思最厭煩學漢文、漢制,他的舅舅是勃極烈中一員,勃極烈的權柄大到甚至可以左右國策、懲治皇帝。而劉令植之所以為皇帝所喜,除了因為他把我國的山河堪輿、官兵分布、薄弱關卡的情況都告訴了靺鞨人以外,也因為他極力宣講儒家尊卑制度,宣講漢唐以來漢人治國的上下.體系、君主權柄你想想,當皇帝的是愛聽這個,還是愛聽勃極烈們毫不留情地駁斥自己、反對自己?」
這裡的關係,一梳理就很清楚。
靺鞨皇帝把幹不思捧上太子的位置,甚至也只是撫慰有權力的勃極烈。朝中兩王、兩派相爭,皇帝是得利的,所以大概率會默許這兩個兒子以及他們的追隨者們明爭暗鬥,只要自己能夠掌控兩方的平衡,就會得到最佳的制衡效果。
「但是,晉王是順服的,這會兒打仗,他們該以什麼藉口來打呢?」
沈素節提示他說:「秋季到了,該進貢了。」
「兵燹剛過,劫掠一空了,拿什麼上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