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自己的計劃行事完,他要帶著他的人馬回到汴梁,保衛他的家國,保衛他的月光。
高雲桐的唱和之作,很快通過歌娘的曲兒傳到了何娉娉的耳朵里。
她在無人的時候,躲在床上「午睡」,咬著被子不讓自己哽咽出聲。
她自小兒就學習各色技藝,也很早就通曉討好男人之道,十三歲剛剛長成就被「破瓜」,給教坊司賺了好一筆「梳攏」的銀帛。
按說一次秋波暗送,對方沒有接招,再正常沒有,她素來冰山似的以冷漠換得男人們的痴狂,卻是第一次感覺到入骨的羞恥。
她心裡絕望地想:我是勾欄賤籍,迎來送往、人盡可夫,他必然是瞧不起我!
又想:他現在帶著刺配的青印,和我差不多低賤,他又有什麼資格瞧不起我呢?
想得咬牙切齒,狠一陣、怨一陣、茫然惆悵一陣,眼淚流得枕頭都濕了。
不知哭到何時,天昏地暗間,突然聽見外面的丫鬟在敲她的窗,小心翼翼問:「何娘子在裡面吧?大王回來了,在尋您呢。」
何娉娉慵慵地翻身起來,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光線昏昏然,也照不清楚,隱隱見頰上晶瑩,就胡亂抹了兩把,也懶得重調胭脂水粉,只把頭髮重新挽了挽,墮下一半就插支玉梳。然後披上一件水紅色的褙子,趿拉著家常的鞋就到後面伺候去了。
溫凌正在吃晚餐,忙了一天,胃口很好的模樣。見她姍姍來遲,還一副慵妝,詫異了一忽,也沒說什麼,用牙筷敲敲玉碗的邊沿:「今日彈一首什麼曲子?」
何娉娉慵慵說:「《卜算子》吧。」
溫凌興致勃勃也不挑,點點頭說聲「好」,邊慢慢吃著碗裡精緻的炙肉,邊欣賞她調弦彈奏。
聽了一曲,他說:「雖然《卜算子》曲調柔美,但你這也毫無勁道了。」
何娉娉冷笑道:「沒吃東西,哪裡來的勁道!」
溫凌居然沒生氣,瞟了她一眼說:「你們的飯食不是應該先就開了嗎?怎麼沒吃?」
看她臉色不好,這會兒眉都蹙了,又問:「怎麼了,是不是今日身子不舒服?」
何娉娉突然就帶著哭腔說:「奴豈敢勞大王垂問?」
溫凌臉色沉下來,好一會兒,他把牙筷用力往碗上一擱。不知道是因為熱,還是想打人,把那綾羅的袖子往上捋了捋。
周遭的丫鬟們頓時大氣都不敢出了,縮著身子恨不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又擔心地悄悄看何娉娉,覺得她也未免太恃寵而驕了!溫凌是大王,她只是歌伎,怎麼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居然敢和他挺著脖子頂嘴!
但溫凌忍了忍,只說:「我吃飽了,這裡幾道菜沒怎麼動,你揀喜歡吃的吃吧。」
見何娉娉還在那裡垂淚,想想必須得警告她,於是帶了三分厲色說:「盡夠好了!你也當曉得你的身份!不要得寸進尺的!」
最後道:「吃完,洗臉漱口,把妝畫上,到我寢臥來伺候。」
第148章
溫凌躺在小榻上,雙手枕頭,聽著外頭秋蟲的鳴叫,想著劉令植指點他的幾條計策,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
稍傾,聽見何娉娉輕輕的腳步聲,他的忐忑和期待也一併移到了她的身上,悄悄打起窗簾的一角,見她腰肢娉婷,看不清臉也覺得很美,不由就嘴角一彎,靜靜期待著。
但她好一會兒才走進來,又遷延在門口不進來。
溫凌故意板起臉說:「咦,還要我盛邀你進來麼?」
何娉娉慢慢走進來,先去看他的香爐,揭開蓋子重新調整了炭火,加了香丸;又百無聊賴一般把槅扇窗戶打開得大了點,把防蚊蟲的茜紗整理得平平展展。
說實話,看她這樣舒緩的一舉一動也很賞心悅目,但溫凌此刻腹中勃勃的都是對她那柔軟腰肢的渴望,不由說:「你在那裡磨蹭什麼呢?既沒有帶琵琶來,想必是打算榻上伺候的,那還不趕緊地過來?」
何娉娉頓在窗戶邊,明月照著她的半邊臉,臉頰潔白如月光,目光也清冷如月光。